又要退开的心思才刚起来,他落在她腰间的手复又收紧,忽而轻笑了一声:“有何求情的?”
喜恰顿时一僵,双手撑在他胸膛前,这次一鼓作气退开。
哪吒也松了手,不过目光却冷了些。
“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她当初救了你,我也下了凡去找你。”可她不记得他的好,哪吒微微皱眉,“况且,妖精本不就该杀么?”
他犹记得,百年前,他为她去南海寻木吒求灯油时,她曾眼神亮晶晶地与他说,愿他做自己心中降妖伏魔的小将军。
他在做了。
斩妖除魔,清尽世间妖洞,涤扫四洲邪魔,明明如她所想去做了,如今她反过来叫他求得什么情。
何况......什么妖精救了她一命,这也能算是缘分?那他昔年在大雷音寺也救了她,在云楼宫更是悉心教导她,还赠了她阴阳双剑,又给了混天绫做庇护。
他才是她最大的缘分。
“她大道将成...她从未作恶......”面前的喜恰声音细软,已经带上了哀求意味,“哪吒,你救救她吧,求求你了——”
哪吒不想看到她这样,心里顿起烦躁:“不过是个妖精罢了,你至于如此?”
那他三百年间对她的好,她怎么就看不到呢。为了妖精,就可以不顾他说的话,他分明交代好了要在水华苑等他。
听闻他言,喜恰犹如被人掐住喉咙,好一会儿才艰涩开口:“......我也是妖精。”
哪吒沉默了,抿了抿唇。
在他心中,喜恰做了他天庭三太子的灵宠,早已不是寻常妖精能比。
况且他求来天灯台的灯油,悉心养护了莲池中的金瓣重莲三百年,如今已快到开花之时,可以助她一举突破天劫,成为真正的太乙金仙了。
“......这世上的妖精如此多。”见哪吒不说话,喜恰如墨玉的眼瞳更是黯淡下来,轻轻苦笑一声,“就连天蓬元帅也投生成了猪精,若你遇到,是不是也要杀他呢?”
哪吒身子一僵,微微眯眼,一面觉得莫名其妙,一面心中又隐隐生出些无法言明的怒火。
他呵了一声,突兀问道:“你如何晓得此事的?”
“我有那么多好朋友,我当然知道。”喜恰憋着一口郁气,头一次如此掷地有声地反驳他,“我为何不能知道?”
哪吒轻笑了一声。
他掀起眼皮,瞥目看她,一双凤眸中裹挟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抿唇微微点头:“知道的好啊。”
喜恰掐紧了手心,她晓得他是生气了。但她眼眶红了些许,仍倔强地昂着头。
是好啊,她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朱唇微启。
他从前明明说过不会拘束她,她喜欢结交朋友就结交朋友,喜欢四处去玩就四处去玩,为何一切都好像变了——
“软软,你难道不是我一个人的灵宠吗?”他打断了她追忆往昔的思路,一贯高傲的小少年眼底划过一丝戾气,他扬起声线,“那么多朋友......呵,好一个那么多朋友,哪里就有那么多需要你关心的事?”
她最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他这个主人吗?
“好好在天庭做我的灵宠,难道还委屈了你。分明,最初是你答应我的,你说要做我的灵宠!”
霎时,喜恰苍白了脸。
......说不清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想做他的灵宠了。
犹如羊脂玉般的脸上再无血色,喜恰看着他,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原是在这一刻,她只想后退,逃离,不愿面对他。
哪吒却仍在反问她,眉梢染上怒气,极好看的薄唇微勾起时,原来还会显得凉薄又讥诮。
“你自己说,是也不是?”
是她在大雷音寺,亲口自荐要做他的灵宠,没有错。
她无从辩驳。
喜恰朱唇微张,沉默片刻后,轻道:“是。”
哪吒看了她一眼,见她那双原本清澈明媚的杏眸蒙了层薄薄红雾,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而他眼里也还带着涌动的怒火,并不能消褪。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一切又似乎重归平静。
但少年总归动了怒,此刻再不想待在水华苑,又再度风风火火离开。
而喜恰顿在水华苑门前很久很久,甚至自己也不知多久才缓过了神来。只是看着圆月玉璧一般的拱门,看着里面清盈泛波的莲池,看着随风晃悠摇荡的秋千,一切都那样熟悉,却压得她丝毫喘不过气。
从百年前他说要她在云楼宫乖乖等她后,她已经许久没有乱跑过了。
可是此刻,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踏进水华苑。
她浑浑噩噩地,漫无目的在云楼宫中走过,路过的宫娥皆对她目不斜视,偶有认得她的宫娥,似乎就是在水华苑前伺候的,便要她尽快回去。
“软软?”也不知走了多久,忽闻熟悉的女声响起。
声音的主人,不过开口寥寥两个字,语气却说不出来的低落。
喜恰一愣,回头瞧见了玉女。
原是她已恍惚走到云楼宫前处,玉女也正从前门而进,眼尾通红着,似乎才哭过,却眼含关切地望着她:“软软,你怎么了,瞧着不大开心的样子。”
“我没事。”喜恰心里无端泛起苦涩,又摇了摇头,反倒询问她,“你怎么了?”
向来爽朗精神的玉女,此刻看上去比她还不开心。
玉女轻叹了一口气,的确没有心思再追问喜恰的事,似乎自己都应接不暇,“我正是来找你的,边走边说吧。”
宫娥来来往往,玉女沉默了很久,待到杳无人迹时,才复又开口。
“软软,我要离开天庭了。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
喜恰怔愣着,睁大眼睛看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据她所知,由天庭统管的神仙并非是随意就能离开天庭的,嫦娥仙子托她去找天蓬便是这个缘由。只有哪吒张扬肆意,不惧人言,其余武将根本不会如此,更遑论仙娥。
是被罚了?还是另寻了什么道法之路。
玉女也回望喜恰,微红的眼眸中透着无尽无奈,似乎知道喜恰在想什么,只是摇头,附身在她耳边:“天庭虽大,却容不下我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