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未关紧的窗户溜了进来,一股凉意从身后蹿起,半宿未合眼的江白猛地一激灵站起,回头望去只能看见沉似水的夜色。
他呼出一口气,拉着椅子轻手轻脚地坐下,一错不错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秦昂。
他睡得熟,双目轻阖,细长的睫毛如鸦羽似的搭在下眼皮处,平日里坚硬凌厉的侧脸弧线现在倒是缓和不少,在床头不大明亮的灯光下有一种违和的温和感。
江白好像没有这样安静地仔细地看过秦昂的样子,他们每次见面似乎都处在了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在第一监狱中,再比如他带着别样的目的进市局......他们谈话都带着打探的意味,彼此间不断打太极,彼此藏着猜疑,可是又有不同寻常的信任,比如秦昂会直接带他去家里,也会在生死关头将死留给自己......
江白微微倾身,目光细细地临摹着秦昂的眉目,忽然喃喃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真心觉得我是个好人不能死了?还是想要还了上次在监狱里救你的那一命?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能还欠我一次,毕竟我眼睛也是为了你们市局的任务才受伤的,是吧?”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吹进屋子里撞着窗棂的细微声响,唯一能回答江白的话的人还昏迷不醒呢。
他也不在乎,就是看着人躺在这里有些难过,想说些话来,没人听也没关系。于是他替秦昂掖了掖被角,自顾自说着,“你知道吗?从我有记忆以来,只有一个人为我挡过一次子弹,而你是第二个。可第一个为我挡子弹的人他死了,所以当你死打方向盘的时候,我才是最害怕的时候,怕你万一也死了,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还你?我要怎么对你爸妈和你的同事?”
冬天里很少有星子,月光惨淡,拉着江白孤寂的影子,一路摇曳到窗口下。他垂下眸,盯着秦昂包扎着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忽然一勾上去,“可是我最怕的还是你死的事实,我没办法接受......毕竟我还有些话没跟你说过,万一你真的走了......我这些话对谁说去......”
他在秦昂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第一感觉是后怕,想起自己手上粘稠的鲜血是来自秦昂的,他就不可抑制地害怕起来,巨大的恐惧从脊梁骨尾端一寸一寸地掠起,然后扯得心脏一阵一阵地刺痛。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也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失去秦昂,那和失去全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虚虚勾着的小指忽然轻轻一动,江白倏地抬头,便看见秦昂的眼睛动了动,有点要醒来的迹象,他连忙缩回手,装作只是老老实实地做看护人员,顺便喊了句,“秦昂?”
秦昂从昏迷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原来小指好像勾着的什么东西一下不见,他还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他艰难地挣开眼睛,先入眼的是黑乎乎的天花板,而后是江白的声音,“秦昂?你醒了!”
他微微地侧过头,看着坐在一边喊他的江白,他似乎一夜间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瘦了,眉骨深深凹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受伤最重的人。
他笑了一声,声音沙哑,“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江白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嘟嚷着,“还不是看你看的。”
“你这么担心我?”
江白动作一滞,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将水递到秦昂跟前,“想多了。喝水。”
秦昂看了看怼在自己面前的水杯,又看了看一点照顾人经验都没有的江白,颇为无奈道,“我这样怎么喝?”
江白恍然,尴尬地上前小心扶起秦昂,让人靠在床上,然后捧着水杯就着秦昂的唇就要喂。
秦昂抬眸看他,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相撞,平平淡淡,却有隐隐火花在。这让秦昂想起了梦里的江白,笑着的时候会弯起来的眼睛,就像一弯月牙,无忧无虑。可哭着的时候水花会打湿他的眼眶,眼圈通红,那么悲伤,那么难过,以至于他的心都会跟着一紧。
他喉咙上下一滚,“江白。”
“嗯?”
“我刚才好像梦到你在跟我说话。”
江白一愣,“是吗?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有话还没跟我说。”秦昂轻轻一笑,“你要跟我说什么?”
小镇上的医院人不多,住院部又在整座医院最偏僻的地方,落了个清净。此刻只有偶尔几个值夜班的护士走在走廊上查房的脚步声,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以及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目光相接,彼此瞳孔里都映着对方的样子,彼此炙热而真切,犹如正要燃起的火星。
江白率先避开视线,干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自己梦里梦到的吗?”
秦昂一怔,“也是,可能真的是梦。”
江白给他喂了口水,坐回了椅子上,两人彼此无言,病房里又落了个安静。
半响秦昂清了清嗓子,“周小数呢?”
江白哦了一声,“他先回市里汇报情况了,说要连夜审讯那几个被抓到的人。”
“人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