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庭渊迎上哥舒琎尧的目光,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他没有说话,情绪都在眼神里。
哥舒琎尧没有从庭渊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畏惧。
庭渊说打二十鞭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看看哥舒琎尧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刀是哥舒琎尧亲手递给他的,他用来刺向伯景郁,哥舒琎尧也脱不掉干系。
“庭渊!”
哥舒琎尧重声喊出他的名字。
庭渊依旧不为所动。
伯景郁:“若这二十鞭能让先生消气,就二十鞭。”
庭渊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
他倒要看看,哥舒琎尧是做个君子认真打完二十鞭,还是想做个小人翻脸不认账。
哥舒琎尧道:“你即便是生气,也该有个限度。”
庭渊听哥舒琎尧如此说,被气笑了:“因为他是王爷,他可以随意伤人不被责罚,因为他是王爷,我连生气都要看你们的脸色行事。又或者说,我根本没有生气的权利。”
“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庭渊顺势躺下,侧身朝床里面,背对着哥舒和伯景郁:“既然已经看望过了,二位还是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要歇息。”
哥舒琎尧觉得庭渊有些不知好歹:“今日他做事确实冲动,但那都是为了你,你若不被陈之抓住,他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庭渊原不想再纠缠,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可听见哥舒这般说,将一切罪责都往他身上推,他还是没能忍住直接从床上坐起,但他依旧保持克制没有大声说话,“你说得对,是我多管闲事才被陈之抓住,他斩断陈之的手指也是因为我,我才是罪恶的源头,我有什么资格不领情,还请王爷和县令不要和我一般计较,若是王爷和县令觉得我冒犯了你们,不如鞭笞我二十解气。”
哥舒琎尧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可话偏先一步说出了口,庭渊真这么与他对着呛声,哥舒琎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论说什么都是错。
庭渊这些话虽是在骂自己,可字字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伯景郁原是想让二人之间关系能够缓和,却不承想矛盾彻底激发,他也是真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不成想因哥舒对他的维护,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赶忙接过话:“今日确实是我做错了事,舅父从小教我,做错事情不可耻,明知错了却为自己找理由逃避才可耻,多谢舅父对我的维护,这二十鞭,我应当受。不能因为我是王爷,就遮盖了我的错处。”
伯景郁看向庭渊:“望先生莫要和我舅父置气,他也只是疼爱我。”
庭渊不想与他二人再讲话,干脆也就不回话了,至于哥舒打不打伯景郁,已经不重要,原本就是试探,现在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哥舒琎尧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庭渊追求平等,他方才所作所为,确实不够公平。
伯景郁知道,今日这鞭子自己若是不挨,庭渊便彻底不会再理哥舒琎尧。
许院判拿着马鞭回来,一进门就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古怪。
庭渊与哥舒琎尧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理谁。
伯景郁对许院判说:“许院判,由你动手,打二十鞭。”
许院判连忙摆手:“王爷,我做不到,我怎么敢对王爷下手。”
“我说让你打,你便打。”
惊风见许院判拿马鞭觉得很古怪,跟过来,便看到他家王爷脱了上衣,让许院判动手打他。
忙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王爷你要挨打?”
他看向哥舒琎尧:“大人,王爷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又要惩罚他?”
伯景郁道:“惊风,既然你来了,便由你动手。”
“为什么?”惊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别问那么多,直接动手,二十鞭,一鞭不少。”
一听这个字数,惊风便无法镇定,他自小和伯景郁一起长大,深知这二十鞭对伯景郁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护在伯景郁身上:“不行,要打就打我,别打王爷。”
伯景郁不想继续拖下去,催促哥舒琎尧:“舅父!”
哥舒琎尧又怎会不知伯景郁为何非要挨着二十鞭,他是不希望自己和庭渊决裂。
看庭渊此时的状态,他也知道,若是这二十鞭不打下去,他和庭渊的友谊真的就到此结束,从今往后,二人只怕形同陌路。
他虽对庭渊有利用的心思,却也是真的拿庭渊当成了朋友,若非如此,他不会同意陈之的要求。
他不明白为什么庭渊非要揪住这一点不放,非要较真,他们给了台阶,他顺着下,退一步大家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非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哥舒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看清过庭渊,不知道庭渊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理想是什么。
他也是气急了,从许院判的手里抢过鞭子,对惊风吼道:“让开!”
“不让!”惊风护住伯景郁的后背,“大人要打就打我,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打王爷,但我愿意代王爷受过。”
惊风是伯景郁众多侍卫中,他最喜欢的一个,他们都是伯景郁的父亲一手训出来的,其他几个侍卫从不敢忤逆忠诚王的意思,只有惊风敢。
每次伯景郁受罚,惊风都会偷摸帮助他。
他与伯景郁之间最亲近。
伯景郁知道惊风脾气真犟,只要涉及他,惊风连他父亲都不怕,只有他能够让惊风听话,“惊风,让开,不然你就回京城去,以后不要跟着我了。”
惊风还是不肯让开,“大人,王爷到底做错了什么!”
伯景郁:“惊风,听话,让开。”
“不让。”
伯景郁问他:“你不想跟在我身边了?”
庭渊听他们你来我往一个个地情深义重,仿佛只有他才是那个白眼狼,便气不打一处来:“都给我出去——”
这一嗓子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嗓子都喊劈叉了。
一个两个的在他面前你有情我有义,仿佛只有他无情无义,明明错的是他们,却好像是他的问题。
庭渊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做到了最好,穿来这里不是他的错,穿成这个庭渊也不是他的错,替庭渊报了仇,没让他白白落水,也没让他死于堂叔堂婶的谋害,帮他抢回了家产,让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个好名声,建立书院让那么多人有书读,每日咬着牙喝药苟活,他真的已经尽可能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了。
律法是国之根本,律法规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实际却并非如此,律法只对底层百姓有约束力,上层的贵族不受任何影响。
嗓子发疼,似要断裂一般,他还是用尽全力指着门外对几人吼道:“滚出去——”
这一吼,把屋内其他四人都给吼懵了。
印象中,庭渊一直都是柔柔弱弱,从不曾大声说话,也没有发过脾气。
哥舒琎尧很难将眼前这个坐在床上发脾气的庭渊与之前他所认识的那个庭渊对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