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公主大婚,下嫁平阳长公主长子平阳侯曹襄,婚礼当天,前来观礼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皇帝赐给新人夫妻的大宅的街巷停满了马车,缝隙处则挤满了长安城的平民——人们拥挤在缝隙里,像被提着的鹅那样伸长脖子只为一睹皇家风采。
其中最奢华的是窦太主的马车。
她是先帝的亲姐姐,当朝唯一的大长公主,还曾是皇帝的丈母娘,可谓尊贵无双。
她并非第一个赶到婚宴现场,但当她的马车出现时,所有马车的主人都不约而同地命令车夫给窦太主让道,确保窦太主的马车停在最靠前的位置。
“这还差不多。”
馆陶满意地看着退让的众人,对身旁的陈阿娇道:“女儿,我们要下马车了。”
闻言,陈阿娇蒙上面纱,在奴婢的伺候下缓缓走出马车。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大婚场景,她不禁恍然如梦,身体跟着晃了一下。
“怎么啦?”
馆陶扶住女儿:“身体不舒服?”
“只是触景生情。”
陈阿娇轻声说道。
昔日,她嫁给刘彻为后,整个长安城都披着红纱为她庆祝,场面辉煌华美远胜今朝,任谁都没有想到那辉煌的尽头是无尽的争吵、怨恨与落寞。
如今她走出长门宫,在母亲的陪同下出席刘彻长女的婚礼,看着满眼的红色,难免泛起伤感。
馆陶见女儿因为想起自己与刘彻的失败婚姻而伤感,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卫子夫若不是肚子争气生出皇长子,她能做什么皇后?!”
“母亲,小心隔墙有耳。”
陈阿娇拉了拉馆陶的衣袖,两人一起走进大婚新宅。
……
汉朝的婚礼自昏时开始。
新郎曹襄穿着大礼服进宫拜见皇帝兼岳父,然后再入椒房殿跪拜皇后兼岳母,迎接盛装的新娘。
迎亲礼节妥当,公主上马车,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特意绕大半个长安城走了一圈,沿路散发喜钱无数,终于抵达皇帝赐给新婚小夫妻的大宅。
婚礼正式开始。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新妇身上,盯着她的面容,羡慕平阳侯的福气。
然而,身为众人焦点的卫长公主此刻却并不快乐。
从下车那一刻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在人群中游走,寻找那熟悉的身影。
霍表哥,你可知道今日的婚服本该为你而穿,我真心想嫁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可惜,霍去病对卫长公主的少女心思不仅不知道,也从未关心过。
应邀出席婚礼的他此刻正与麾下的一干年轻军官们坐在一起,喝着流水般送上来的美酒,聊着大破匈奴的畅快。
“皇帝姨夫说了,下次给我两万精兵,想打哪里都可以!”
“那我们岂不是也能个个跟着封侯?”
“只要你们跟我在前线奋勇杀敌,封候拜将就在眼前!”
说到这里,霍去病见众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和曹襄行婚礼的卫长公主,豪爽地补充道:“尚主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吗?我们也有机会尚主吗?”
众人沸腾了。
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可是做梦都想着尚主!
一时间,气氛更加热烈。
这时,霍去病突然透过竹帘看到上首的窦太主身旁坐着一名陌生女子,女子低头,挽着妇人髻,发间装饰着金银步摇,可见身份显赫。
“她是……”
“听说是窦太主的亲戚。”
“哦?”
霍去病眯眼。
不知为何,即便隔着竹帘看不清女子面容,他依然能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因为她是窦太主的亲戚吗?
霍去病没有多想,继续和兄弟们喝酒聊天。
窦太主这边——
被霍去病注视的时候,陈阿娇并非毫无觉察。
趁着婚宴现场喧闹,她推了推母亲,指着帘子外间的霍去病道:“那少年郎是谁?”
“少年郎?”
馆陶顺着陈阿娇的手指看到了霍去病,嘴角不觉泛起微笑:“他就是霍去病,陛下最喜欢的少年郎,四月出征的时候,他率领八百骑兵冲进匈奴腹地立下勇冠三军的功劳被陛下封为冠军侯。”
“原来他就是霍去病,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难怪陛下和姣儿都喜欢他。”
陈阿娇眼神火热地看着霍去病。
在霍去病身上,她看到了年轻时的刘彻。
当然,比起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国之君的刘彻,霍去病的气质明显要潇洒不羁多得多。
“若女儿的未来夫君是这小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哪怕他是卫子夫的外甥?”
馆陶虽然欣赏霍去病年少有为,却始终记着卫子夫得了女儿失去的皇后之位的仇恨。
陈阿娇闻言,摇头道:“卫子夫是卫子夫,霍去病是霍去病,不能混为一谈。”
“可是陛下打算明年立卫子夫所生长子为太子,到时候——”
“陛下春秋正盛,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陈阿娇看得很透彻。
她太了解刘彻的薄情了。
他立刘据为太子,纯粹因为刘据是他的皇长子兼当下唯一的儿子,还有卫青、霍去病两个好外戚,若是刘据长大后表现平平而他又有了更优秀的小儿子,太子之位未必不会易主。
所以,她完全不会因为霍去病是卫子夫的亲戚就介意女儿喜欢霍去病,毕竟,她的今天很可能就是卫子夫的明天,何况,霍去病是大汉疆域内最优秀最出类拔萃的少年郎!
哪个女孩不喜欢英俊潇洒又武功盖世的少年郎?
“可惜姣儿如今才六岁,须得再等好些年才能成婚。”
陈阿娇略带遗憾地感慨道。
汉朝女子早婚,但也要至少十一岁才能出嫁。
而霍去病已经十八岁,说不定哪天就会——
“女儿放心,母亲一定帮你说服陛下,把霍去病留给四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