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先生只说琇莹啊,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做自己说的事啊,若照你想的那样,将救多少黎庶啊!

先生总说他有仁心,心性绵软,偏生有几分执拗劲儿,最适合当儒者。

他只要一说,兄长在旁边就喊先生,你莫要带他去儒家,我家琇莹可不能以后跟你似的满口的知乎者也。

于是他俩在院子里又开始你追我赶,荀先生老当益壮,重剑挥得虎虎生风。

可惜一次也没打到过兄长,他追不动了,就骂"小孺子,不敬老。"

兄长在院子另一头与他对恃,然后得意扬扬喊,"儒家奉为经典的《论语》可认为我这是仁孝啊,毕竟,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于是,先生折了一根长长的细枝,指着道,"小杖,尔来受吧!"

兄长拨腿就跑,在半道上发现把琇莹丢下了,又自投罗网的回来了。

然后就被跪坐在廊下给琇莹讲楚国风物的先生轻嗤一声,但最后先生也没打兄长,还给兄长指点了学问。

兄长和琇莹一样都把先生当做很亲的人。

他犹记得那天晩上得知先生要走后,他与兄长牵手从先生家回来时,他在路的转弯处回头看了一眼小屋,然后落了一滴泪,那滴泪除了琇莹,没人知道。

兄长说,不会有老师再这样教他了。

兄长在荀先生面前总是这样没大没小,两个人都是犟脾气,一言不和就会吵起来。

可他仍知道兄长将先生视作非常重视的长辈。

他每到傍晚都给先生读书,因先生说自己眼神不好。年节时还怕先生孤孤单单一个人,特地带着他去折梅花送给先生。

琇莹很笨拙,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荀先生,他只会说先生好。

先生才是真的乱世之中一心坚持自己理想的大儒。

明明知道此去楚国根本不可能如愿,可仍要去做。

先生说这叫知不可为之而为之,兄长说是大勇,那是兄长难得赞同先生的一回。

先生其实身体己经不算太好了,琇莹和兄长都为他熬过药,兄长说他这一去很可能就会死在楚地。

所以即使知道今天先生就要走了,琇莹见他收拾书时,还是红了眼眶。

他贴着荀况,捏着他的衣角,仰头问他,"可以留下吗?我还想与先生共看雪景。"

兄长站在一旁,抿紧了嘴唇,眼中带着期待。

荀况将东西搬上马车,见状,蹲下身子与他们对视,"君子不可言而无信,况己应了春申君,不能作罢。"

言罢,如往日一般摸了摸琇莹的头。

琇莹忽然想哭出来,他好爱哭,一定是幼崽身体的影响,他才没想哭呢。

他哽咽着,"先生,等等好吗?我想赠先生一物。"说完,向后跑去。

荀况点头,他的脸色柔和,清隽淡雅的像淙淙流动的水,"慢点跑,我在这里等着琇莹。"

阿政一直不说话,直到琇莹走了,才走到荀况身边,将怀中一直揣着的书简双手递给了他。

写的是《春秋》,是他自知道荀况要走后一直都在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