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向来是做事迅捷,他当晚就让硕发信给了燕的密探,让他们去传谣言,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召着财务部一群人去写奏书。
“我们上次的奏书太简单了,这次要尽量写细一些,此事关乎后期我等职责所在,故我特请旨将此事揽了下来,王上那边看过方案,合适了,此事将由我与诸位共同负责。”
众人应是,细细地听着琇莹说的大方向,不时地提出想法,或遇好的想法,琇莹也是颔首赞同,修改自己的计划。
坐在左侧的张苍也记录着计划内容和比较着每个地点的位置,确定更好的位置。
他凭借自己精准的计算能力,带着几个人成功挑出了琇莹图上圈的地方五六处不合适的地方,琇莹一一改了。
张苍见他调整位置,明明干的是件正经事,他却不正经惯了,斜倚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嬉皮笑脸。
“哎呀,公子是难得出错,孩儿l们,快随你们老师来挑错处,难得难得。”
琇莹扫了他一眼,他终于知道每次他发神经时阿兄那种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从何而来了。张苍此时在他眼里像那个金毛美猴王,尤其是那句孩儿l们,一朝梦回西游。
他是有点无奈,但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他又很高兴,显然比起他刚回来,看见他的白发,以为是因为他泄露出了行踪才导致的,整个人垂头丧气,不住的向他道歉的张苍,他更喜欢这个无拘无束的张苍。
他同往日一样回怼他,“你跟山上的猴一样,还孩儿l们,你自己占山为王得了,别祸害我的栋梁们,赶紧找,找完去干活。”
张苍嘿嘿就笑,然后上去随琇莹一起改位置,与琇莹轻笑。
“公子光想着如何省钱,只想着可以一个点就覆盖最多的村落,却忘了山险天涧,水泊池塘,故有谬尔。我来帮公子。”
他说的很准确,但是不少刚到这边,拜入张苍门下,对琇莹不熟悉的小吏都为他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公子,顶顶的上官,本来挑出错误就挺冒犯了,现在又当众说出错的原因,这不是把公子的面皮拿下来扯吗,老师,您不要这么勇啊。
结果琇莹莫说生气了,他反而此时有些歉疚,他轻拱手。
“昨天算时,确实是心急,给诸君添麻烦了。还望诸位细看,若有遗漏,我再一一更改。我们做的越细,后续人才越省心。”
那些小吏低着头,实在是想不到公子会因为自己圈地不对而道歉,他们窥着琇莹的面色,公子真的完全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他诚恳又高兴,高兴他们找到了错误,后继施工的人可以更省心。
张苍和琇莹联手圈完地方,又紧锣密鼓地分了任务,一群人挑灯夜战,争取尽快拿出这项邮递点的具体实施方案来。
夜深人静,周围只有翻动纸页和毛笔磨在纸上的声音。
琇莹对着灯火算着那块土地要划多少人合适,思考着后期要如何让秦赵之人愿意去换钱,他叹了口气,有些事说的简单,实施
起来是步步难。
张苍见他揉眉叹气,扭头看向他,然后起身从自己的壶里给他倒了杯凉水,“公子,喝口水,提下神。”
他将水伸过去,琇莹摸了摸杯壁,冰凉,他又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比刚刚那口气还重,带得他又咳了两声,“苍,不喝了,给我来波热茶。”
张苍大惊失色,扯起诱莹的手,观看他的面色,“公子啊,你是不是在楚国受了伤,咱以前整夜的熬,喝凉水提神时,你也是一饮而尽,你自己说越喝热的,越熬越困,可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与琇莹相交七八年,确实是足够了解琇莹的平日习惯。
他那大噪门一说完,又在琇莹面前急得走来走去,“咱现在是要去找医啊,公子,你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这叫什么事啊。”
其他人也吓得要命,纷纷放下笔,起身想问问琇莹。
琇莹没说话,起身伸手给张苍制住了,他甩着袖,让其他人回去,“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换个口味,喝口热茶!”
他正给张苍按在位置上,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慰他,“我没事的。”
张苍抽了抽鼻子,“真没事啊,你莫骗我,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了。”
他为什么当时韩师兄问什么答什么啊,为什么要瞒着众人托人替韩师兄送那封信啊!
然后一个阿政身边的侍人就端着食盒过来,他见琇莹与张苍的姿势吓了一跳,然后才伏在地上,“公,公子,奴不是故意的。”
琇莹这才看见他俩这姿势实在是不雅,他忙起身,让侍人起身,将食盒递给他。
那人将食盒奉上了,他虽是如以往一样轻笑着,眼底却带着几分暗沉。
“莫在阿兄面前故意咬舌头,实言相告。”
那侍人跪下应是。
琇莹柔和了眉眼,他将食盒打开,蹲下身子将黑色漆盘中的米糕放了一块在他掌心,“起来吧,也尝尝糕。”
他而后又起身,将盘子里的米糕放在了张苍的桌上,又招呼众人来吃糕。
众人一开始还很矜持,张苍先伸了手,众人这才一哄而上,王上的糕啊,那说出去了,他老子娘都得羡慕死他。
琇莹见他们抢糕,这才熟门熟路地从下层中端出了阿政让人熬的补药,药是正好温热的,他将药一饮而尽,继续在中层中摸出了几颗枣干,他啃了一颗,去了苦味,而后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他没说话,写了个条子,放在了上层,让那人将食盒送回去。
那人也是刚吃完了糕,接了食盒就出去复命了。
琇莹将又一颗枣干放在口中嚼着,看众人背对他吃糕,却看见了一双忽泛起红的眼眶,他将手指放在唇上,摇了摇头。
张苍偏过头,又咬了一口糕。
糕是甜的,心是苦的。
他的琇莹兄长,怎么去了一趟楚国回来,落得两鬓如霜,病骨支离,药不离口,到底是怎么了。
他终于忍
不住了,起身去拽琇莹去门外,他必须要问清楚。
“冒犯公子,苍,你该企求刚才的侍人不在,否则你这样拽我,我阿兄定会砍了你的。”
琇莹倚在廊下的柱上,轻笑摊手,“说了八百遍了,与你无关。”
月光打在他脸上,清隽温雅,说的话却与他的气质一点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