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修长的指骨搭在膝上,不语。
那坚硬的玄铁指套,像是盾牌般守护着残缺的右手,金属质感的刻纹如同一条条神秘的小溪,闪烁着柔和的蓝光。
此前太子对付他,无非是揪着一点小事在朝上煽风点火,挑起些唇枪舌战,少师作壁上观,与他而言不痛不痒。
如今局势骤然改变,那些朝臣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眼看少师与东宫统一了战线,难保不会将他逼入绝境。
幕僚不得不再添一把火:“倘若殿下心中的目标仍然不曾改变,那就万不能,心慈手软。”
崔郑两家联合,无疑让楚王这边压力倍增,现在就算迎娶一个王妃过门,也为时已晚。何况,朝中诸位大多都在观望,谁也不敢贸然将宝押在一个横空出世,势力单薄的王爷身上。
虽然百官皆知,陛下宠爱楚王,甚至将兵权交给楚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狠辣多疑的天子,不过是用他来牵制东宫的势力,让太子那边有所忌惮罢了。
“或许殿下可以试着,联合世家,与太子对抗。”
“父皇疑心很重。”
楚王摇头,否认了这个提议。“本王那些素昧谋面的皇兄,有两位便是死于结党营私,他们惨烈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所以,我不仅不能争,还要表现得不想争,只有这样,父皇才会放心。”
原来如此!
幕僚恍然大悟,难怪,殿下就算暂为代理太尉之职,掌管兵器营,也依旧一副浪荡子的样子,原来是想以此表示,自己对那个位置,绝对没有觊觎之心……
——永安城的水,远比想象中的要深。
楚王抬眼,看着车窗外。
却不知此时此刻,你眼中的月色,也与我相同吗?
“殿下?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
楚王回神,轻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记住,这几日,不管何人往府上送礼,都要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幕僚应是。
茯苓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桌上灯烛都熄了,她揉揉眼,只见窗外亦是一片混沌。
他……还没回来。
兰姜走后,自己本是随便拿了本书看着,等崔湛回来,却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愣怔地坐了片刻,突然想到刚刚做的梦。
很多……都是关于小时候,在小月洲的。
雷声轰鸣的夜里,她害怕得睡不着,光着脚摸黑去寻姐姐,姐姐虽然嫌弃,却仍分出一半床位给她,还在半夜她哭泣时,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哄她睡去。
还有她在生辰时,吵着要吃长寿面,姐姐不耐烦骂她是猪,转头又把面做好了。
那碗长寿面一点儿也不好吃,面都坨了,葱花也是糊的,唯有那荷包蛋煎得黄澄澄、咬一口就会流心,滋味到今天还记得。
回忆朦胧不清,混乱不堪,像是哗哗流淌的河水底下,静默不动的一块石头。
闪烁不定,也变幻莫测。
风从窗外吹进,茯苓坐着坐着,莫名感到脸上冰冰冷冷的,一摸,全都湿润了。
巨大的怅然忽然将她淹没。茯苓忍不住缩起身体,抱着双膝,眼泪压根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