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目睹了哥哥的死,又或许那些亲传弟子欺辱的不止是风起,总之,被带回陈家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流云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像狂风骤雨中一只失去了庇护的,羽翼未丰的雏鸟,湿漉,可怜,惊惶不安。
长寒花了很多心思,才让她能好受一些,不过面对如陈盈月这般地位超然的陈氏嫡系,流云仍然会无法抑制的感到恐惧。
至于陈盈月……
受限于流云伞,钟知意见陈盈月的次数十分有限,了解自然也不够多,只知道陈盈月在陈家几乎可以称得上说一不二,以及,她和长寒之间的关系非常不简单。
其实依照教院里那些有理有据的传言,基本能推断出陈盈月和长寒是绝大多数人公认的金玉良缘,终有一日,陈盈月会成为新一代的陈氏主君,而长寒自不必说,是要一生为陈盈月保驾护航的。
可入问心宗必读的宗史首卷上明确记载着长寒推翻世家霸权的全过程,其中有那么一句话,大意是中原几大仙门世家在最后一次合力围剿长寒时,被长寒以渡劫天雷为法器诛杀殆尽,此战之后,几大仙门世家皆伤亡惨重,再无回天之力,更有甚者,一夜灭族,成为漫漫长河中的一粒尘埃。
虽然宗史上并没有详尽记录参与围剿的一众世家,但钟知意记得清清楚楚,那上面绘制了围剿之战的路径图,其中最不容忽视的“主力军”,便是从中原汉水出发。
中原汉水,陈氏独大。
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陈盈月和长寒势必会反目成仇,甚至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有这么一个前提,钟知意委实很难去评判陈盈月和长寒之间的关系,只好暂且先将其称之为“非常不简单”。
老实说,钟知意打心眼里希望陈盈月和长寒是纯粹的友情,毕竟……万一她俩情投意合,那流云这边岂不就是单相思了……
单相思当然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流云的单相思,是极具侵略性的单相思,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长寒的依恋,像黏人的小鸭子,时时刻刻想要跟在长寒身边,并且总是看似不经意的和长寒产生一些肢体接触。
倘若没有陈盈月的存在,这段过往在钟知意看来完全是她师父师娘的前世纠葛,她大可以一边尴尬一边乐滋滋的做个旁观者。
偏偏有个陈盈月,还是和宗主长得一模一样的陈盈月,这让钟知意心里隐隐约约的萌生了些许担忧。
前世今生的爱恨情仇,假设不是她师父师娘的,而是她师父和宗主的可怎么办……钟知意一早就听说,她师父和宗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有传言,宗主从前是她师父的童养媳,只因她师父要修仙,候府为着有人能照料她师父的日常起居,便将宗主也一道送来了……
虽然听着就不太靠谱,但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这传言足以证明她师父和宗主关系匪浅,多半也是“非常不简单”。
钟知意越往深了想,越觉得这是一潭危机四伏的浑水,却又无法抽
身而出,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庭院里开满了洁白的五瓣花,那花名为六月雪,只有六月才会这般盛开。夏日已至,流云也换上了轻而软的薄衫,半长不短的黑发披散在肩上,雪白的面孔湿淋淋的藏在发间,显然正在晨间梳洗。
她闭着眼,什么都瞧不见,钟知意却看的清清楚楚,此刻长寒正站在廊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神情颇有些复杂,像是为难,又像是别的什么,待流云擦拭干净脸上的水珠,再度睁开眼时,那双眼睛里就只剩下淡淡的冷意了。
这阵子,长寒在刻意疏远流云。
而流云望着廊下的长寒,目光灼灼,却不开口。
如此对视了不知多久,有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是个身着玄衣的陈氏门生,虽然与长寒一样是家主门生,但在长寒面前总是略显低微。
“长寒,主君叫你过去。”他压低声音道:“好像是为着不落海遗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