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突然下了一场雨,天牢门口的地面泥泞脏乱,即便有狱卒提前清扫,陈尽安的鞋面还是被泥浆弄脏。
“将军,可要卑职回宅子里再取一双靴子来?”旁边狱卒讨好地问。
陈尽安随意看了眼鞋子:“不必。”
狱卒答应一声,便要跟着他继续往里走,陈尽安却突然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懂……卑职懂的,将军请进。”狱卒示好地后退一步。
陈尽安:“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
陈尽安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大牢里走去。
京都城是权贵云集之处,连牢房都分出三六九等,他此刻来的这一处,相比其他牢房要更大更宽敞,仅有的十个牢房里,有九个都是空置的,唯独最后一间暂时用上了。
陈尽安径直往里走,两个转弯之后,便看到了他要见的人。
傅大人褪了那一身正红官袍,摘了常戴的玉冠,正悠闲地坐在牢房里冰凉坚硬的砖床上,若非身上崭新的囚衣破损几处,殷红的血迹从破口渗出来,单看他怡然自得的表情,还真以为他在过什么锦衣玉书的富贵日子。
陈尽安显然没想到短短半日的功夫,便有人对他用了刑,一时间沉默不语。
“能在京都城谋份差事的,哪个不是人精?自从你杨将军到了京都,皇上不再看重我、你我积怨不和之类的流言便层出不穷,如今又是你亲自将我押入牢中……”傅知弦笑了一声,毫不在意地张开双臂,展示自己这一身斑驳的血迹,“也算是那些人送你的厚礼了。”
陈尽安眼眸微动,隔着栅栏静站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无心如此。”
傅知弦盯着他看了半晌,唇角笑意渐深:“我信你。”
陈尽安又看他一眼,掏出钥匙便要开锁。
牢房内极静,锁链哗啦的声音成为唯一的动静,傅知弦靠在冰冷的墙上,慵懒地看着他开了门,又看着他佩着长剑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要杀我?”
“为何要缠着殿下?”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同时安静下来,傅知弦眯起天生凉薄风流的眼眸看向他,即便因为坐在床上矮了他半身,双眸里仍透着居高临下,好像他还是那个才貌动京都的傅大人,眼前依然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小奴才。
许久,傅知弦不紧不慢地问:“谁说我缠着殿下了?明明是她缠着我。”
陈尽安喉间溢出一声轻嗤,一向沉静安定的眼底透出几分不屑:“不可能。”
“你怎知不可能?”傅知弦似笑非笑,“那晚她为我放烟火时,杨将军似乎就在隔壁。”
陈尽安面无表情:“那日是八月十六。”
傅知弦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殿下要是真想同你如何,不会迟了一日才放烟火。”陈尽安说得很是笃定。
傅知弦盯着他看了半晌,故作无奈道:“她前一日忙着
为正事奔走东西,奴婢怕您撑不住,所以在茶里加了些蜂蜜。”
她本想让厨房熬点参汤之类的,但又怕殿下喝不下,只能暂时加点蜂蜜。
冯乐真笑了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吩咐下去,见到陈尽安的事谁也不准乱说,否则杀无赦。”
“奴婢明白,方才已经告诉他们了,”阿叶虽然不明白陈尽安为何会死而复生,今日还会出现在牢房里,但也知道事情必有蹊跷,所以早早就吩咐下去了,“殿下放心,今日随咱们去的都是多年心腹,绝无泄密可能。”
冯乐真点了点头,又见秦婉急匆匆进来。
“殿下,”她恭敬行礼,“皇上派人来了,要带走傅大人。”
同样的事,时隔四年竟然再次发生,可惜这次的冯乐真已经不是昔日的她,不必忍气吞声,也不用扮可怜求冯稷心软。
“让他滚。”冯乐真淡定回答。
秦婉来之前便料想到她会如此,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将人打发了去。”
“不是打发,”冯乐真抬眸,“是让他滚。”
秦婉一愣,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那、那奴婢现在就……”
“我去!”阿叶自告奋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婉怕她惹事,也赶紧跟过去,结果刚进厅堂,就听到阿叶冷笑道:“滚,都赶紧滚!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腌臜玩意儿,想从长公主府要人?门都没有!”
殿下好像只说了‘让他滚’三个字吧?秦婉扯了一下唇角,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便迎上了面色铁青正往外走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