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叔恒在饶州府学读书,每旬才回来一次,饶州是学风鼎盛之地,文人墨客云集,入了夏,各式文会便多了,他回到易阳县孟府的时候也更少了。
整个七月,他便没有回来。
柳朝姝不是刻薄人,知道自己新多出来的这个庶女生辰在七月,除了府上的惯例的新衣、银钱之外,单独又让人给她做了两身新衣,她从自己的嫁妆里选了两样小孩子能戴的璎珞和金钏,还给了五大串钱。
琴嬷嬷带着孟月池一样样看过去。
“加上你从庄子上带来的那些,这都是你的体己,姑娘千万收好。”
琴嬷嬷是柳朝姝的陪嫁嬷嬷,来教养孟月池也不过是暂时的,好在她并非贪吝狠辣之人,管体己、算银钱这些,她也一样样都教给了才七岁的姑娘。
孟月池抬头看向她,过一会儿才说:
“谢谢琴嬷嬷费心。”
琴嬷嬷看她的眼睛黑亮,心里又软了下。
耳慢语迟,大夫来看过,说不算是病,也不算是残疾,可看着一个极好的小姑娘时不时露出迟缓模样,实在让人心里生出些不平。
“姑娘得学会看账册子。”
琴嬷嬷拿出一本小册子,看着上边工整的字迹,一旁的刘嬷嬷露出了羡慕神色。
柳家来的的婢女也好,嬷嬷也好,都是识字的,这在整个孟家都是独一份儿,看着行为做事也跟旁人不同。
“姑娘现在手里有三枚五两的银锭子,七枚半两的银锞子,三两半碎银子,一个银项圈,一个金项圈,一对金镯子,计一两重。今日又多了五千铜钱,一个金璎珞,计三两重,一对臂玔,计二两重。”
一样一样说完了,琴嬷嬷都觉得这家底实在是太薄了。
姑娘在庄子上呆了这么多年,每月那点银子只能让人过得紧紧巴巴,刘嬷嬷还在庄子外头开了菜地,靠卖菜贴补。
回府那天她留了人细细查过了,拢共剩了三两半银子,那还是月初呢。
这些银锞子、银项圈都是姑娘回府后老夫人给的赏赐,刻薄得让人想笑。
银锭子是她们夫人给姑娘补的月钱,两样值钱的东西,金项圈是老爷从前给的,金镯子是姑娘入府之后夫人赏的。
“这些来处,姑娘可记得?”
孟月池点点头。
琴嬷嬷趁机拿着账簿教她认字:“那这银锞子,有多少?”
“七枚。”
孟月池顿了顿,又说:“祖母赏的。”
“姑娘真聪明。那碎银子有多少?”
“三两半,刘嬷嬷卖菜攒的。”
琴嬷嬷忍不住笑了,她转身看向刘嬷嬷,就看见这位高壮的嬷嬷脸上都是羞愧又欢喜的模样。
“姑娘进了府,还记得刘姐姐你从前的辛苦,这是姐姐的福气。”
私底下,琴嬷嬷对刘嬷嬷说:
“再过两年,姑娘大了,姐姐自有福气在。”
“是,我知道。海棠花下,用树枝在沙地上将“画眉”两个字写了出来。
孟月池认认真真地看。
琴嬷嬷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姑娘可记住这两个字了?”
小姑娘又是重重点头。
一整个下午,她都蹲在沙地旁边写写画画。
琴嬷嬷被叫去帮忙操持中秋过节一事,刘嬷嬷乐得看姑娘有事做。
到了晚上,孟月池拿出了那个账本。
刘嬷嬷在一旁磨墨,磨得胆战心惊,仿佛是把自己的肠子放在了砚台里。
“姑娘,你真的要写字啊?”
两只手一起握着笔,孟月池学着琴嬷嬷写字时候的样子在砚台里蘸了蘸。
“姑娘,再把笔尖的墨刮去一些,笔锋都被你捅开了。”
看见自家姑娘的样子,刘嬷嬷连忙把笔拿过来,将笔尖理顺了,才又给她。
“画眉”两个字写得很好,刘嬷嬷瞪大了眼睛。
“姑娘,你真的学会这两个字了?您可真是太聪明了!”
孟月池却攥着笔,有些茫然。
画眉,两只,两只怎么写?
“姑娘可以写画眉一对,上面就有‘一对’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