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椅子上起来,孟月池伸了个懒腰拿起一件鹤氅披在了外面。
太阳虽暖,毕竟还只是春天,走到阴凉地里还是冷的。
“钱寇是相党,没想到啊,咱们这点儿钱,连李相都看在了眼里。”
嘴上说的轻松,孟月池带着裴文姬直接去了前面的偏院里。
又吩咐在院中的差遣:
“去请柳娘子、苏推官、古参事一并过来。”
宰相李瀚仰是先帝给陛下选的肱骨之臣,从玉衡八年坐上了相位之后就一直不声不响,前些年柳铉徵力主重新丈量天下土地,几l乎在朝上夺尽了锋芒,人称柳亚相,他也没有吭声。
后来柳铉徵失势,梅舸得势,半个朝廷都盯着女官们之间的争斗,他也没做什么。
只有江左益行事比较有分寸,造反的时候说要“清贪臣”,清的就是这位,可见是选了个官大的。
现在李瀚仰的党羽忽然盯上了平卢,虽然只是一个苗头,孟月池却不想平卢成了繁京那些御史们的靶子。
“大人,我倒觉得这事儿没什么。”
穿着一身绣袍的柳朝妤是最先到的,捡了靠门的椅子一坐,先让人去把茶端上来。
“既然都知道平卢有钱,自然也知道平卢的钱是怎么来的,钱寇这种人也只敢在议政殿跳两下,等陛下真让他想办法,他只能憋出一屁股的疮来。”
淡青色的素服遮不住苏茗子的艳丽妩媚,她进门先行了一礼,才说:“大人,钱寇的儿子娶了李相的孙女,这等关系非同一般,若此事钱寇真的得了李相的指使,那也必有后招。”
古莲娘年纪更轻,性情也稳妥,进来了就在一旁坐下,没有立刻说话。
孟月池坐在上首,手里捏着公文。
裴文姬看看其他三个人,又看向孟月池:
“大人你是担心此事不仅牵扯了李相,更有陛下的意思?”
孟月池轻轻点头。
屠勋虽然死了,可他前后曾经聚众二十万人,那些人里不知多少都遁入山野河谷成了草寇水匪,现在淮南的路说是通了,比起以前却差得远,去年还好些,武宁将军新官上任,把保粮道一事看得比天大,可调集重兵把守粮道是要花银子花粮食的,尤其是府兵还得种地,今年一开春,春耕的犁耙下了地,繁京的粮价就一下子跳了上去,比去年冬天高了一大截。
粮食运不进中原,盐自然也进不来。封写好的文书就被人看中选去了军中。
后来,蓝昭知道一眼就选中她的人竟然是孟月池的妹妹,现在的平卢校尉孟月容,还特意举荐了梅漪罗。
可梅漪罗对处置公文并无兴趣,她也写不好。
比起一个每天呆在屋子里的,她更想有个能在外面溜达的差事。
偏偏她年过三十,相貌绮丽,说的是一口繁京官话,神情举止都与旁人不同,那等巡街收税的差事也不会用她。
当然了,她也不想去做。
以上种种,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不如意的一部分。
另一大半的不如意,来自于平卢的禁酒令。
平卢倒也有酒肆,可是在酒肆喝酒是有定量的。
梅漪罗的酒量是一日三餐,一次醉到下一次,如何能得了痛快?
蓝昭为她担心,梅漪罗面上泰然,心里也在想法子。
她喜欢平卢。
虽然平卢不能让她喝得痛快,却让她活得自在。
没有软玉温香楼的平卢,对于梅漪罗来说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
于是,为了留下,为了不让好友担心,她不得不发挥一点特长,在等了一段日子后,她在茶肆“巧遇”了去买茶的柳朝妤。
柳朝妤为人疏朗,果然对她的行事很是欣赏。
被人引着走进平卢节度使府的时候,梅漪罗一直在心里勾勒着平卢节度使孟月池的模样。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奇珍异草,可见她好朴拙天然。
从前被称作“庐陵明月”,应该有几l分书卷气。
院中摆设兼有南北特色,听闻她曾在朔北呆过,倒也能看出来几l分。
柳朝妤言语之间虽然有所遮掩,其实是对这个甥女极为欣赏,能让柳朝妤欣赏的人应该是言语爽快。
再加上繁京城里种种传闻,真真假假……
当梅漪罗走到花厅中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孟月池的大致轮廓。
“草民梅漪罗见过大人。”
“梅娘子不必多礼。”
抬起头的一刹那,梅漪罗惊呆了。
她想了这么多,没想过这位孟节度使,居然像她娘。
梅漪罗是随母姓,她娘叫梅玉娘。
当然了,梅玉娘这个名字在世人的眼里都是繁京教坊司最有名的歌舞教习。
一位被毁了容貌依然才华惊人的教习娘子。
她拉扯着两个女儿长大,两个女儿自然也随她一般在教坊司里当起了歌姬。
被毁了脸的女子,人们看她的时候都会只注意她脸上的丑陋之处,梅漪罗却不会,她娘的脸,每一处她都记得。
正因为记得,她为这种相似所震惊。
“梅娘子从前可是曾见过本官?”
梅漪罗笑了笑,从地上站起来:“只是草民没想到,大人生得这般好看。”
孟月池对自己的相貌并不看重,她请梅漪罗落座,问起了繁京中不同朝臣
之间的往来。
果然,就像柳朝妤说的那般,这梅漪罗对于消息有天生的敏锐。
“户部侍郎钱寇参奏平卢,认为朝廷该直接派人在北海港上设卡收税,梅娘子你如何看此事?”
梅漪罗轻笑了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