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龙监狱回来之后,又过了两天。
江鸣山被执行死|刑的消息在报纸上飘到大年初一,全香江的商人们都安分了许多,税务局出现了大批补缴税收的人,点钞机都点坏一箱。
简若沉看到这条消息。发现自己间接让税务局加班点钱,心虚地摸摸鼻子,把报纸卷成小卷塞进回收纸篓丢掉。
九点半,门铃被拉响。
简若沉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穿了身墨绿色长风衣的关应钧。
风衣质地很有垂感。
风一吹,下摆就微微飘动,显得人矜贵又有气质。
这是他们自九龙监狱回来之后第一次见面。
关应钧垂眸看着穿了鹅黄色加绒连帽衫和灰色运动裤的人,顿了顿才道:“去黄大仙祠了。”
“嗯。”简若沉听到这个地方,就想到关应钧前两天接一连三说出口的话。
直白,简短又滚烫。
像吃了一口淋上了烈酒的薄荷。
他松开门把手,坐在门厅的小沙发上穿鞋,披散的头发垂落到眼前,随着呼吸拂动。
关应钧看向简若沉发丝之间露出来的那截白皙后颈,觉得没扎头发的人平白多了一丝慵懒的生活气,“怎么不扎头发?”
“我不会。以往都是罗管家扎的。他很早就出门了,估计是去谈服务器芯片的事情。”简若沉说着,起身把头发拢到一边,随手捡了根黑色的皮筋敷衍一束,又把放在鞋柜上的零钱盒打开,拿了一沓千元港币才出门。
没办法,千元虽然是港币最大的面额,但已经是他们家最小的钱。
每天的找零都会被罗管家发给厨房买菜,所以他次次都只能花整钱。
关应钧看了一眼塞了十万也没怎么鼓起来的卫衣兜,问:“眼药水按时点了吗?”
“点了。”简若沉掏出随身携带的药水瓶晃了晃,“还剩三分之一。”
两人走到那辆白色丰田边上。
关应钧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原来你当时说害怕点眼药水是骗我的。”
简若沉学着关应钧这两天的态度,坦坦荡荡“嗯”了一声,“就准你怀疑我,不准我骗你?”
关应钧道:“我之前说过了,你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他语气不咸不淡,好像在谈论天气,眼睛也直视前方,开车开得专心致志,“但我想帮你点眼药水是真的。”
简若沉:……关应钧这个人真的是犟脾气,认死理。
认准了的南墙就一定要撞。
认准了的人也一定要追。
所以之前隐晦地拉开距离根本没用。
没用算了。
关应钧硬聊都可以聊出一种平淡而具有冲击性的感觉。
像一把烧热的钢刀。
简若沉没回话,抬手抓住胸前的安全带,转眼看向窗外。
自上次从九龙城寨内抓出六十多个马仔,将城寨彻彻底底清洗一遍后,城寨的拆迁进程都快了很多。
原本住在那里的居民,半数搬进了政|府提供的公共屋村和临时住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九龙城寨附近的街道都好似干净了许多。
简若沉看着看着,唇边渐渐勾起一抹笑。
他刚来时只想着帮原主的仇报了,然后好好当警察,报答祖国的养育之恩,贯彻从小听到大的那句“为人民服务”。
但却从没想过要怎么做。
他常常想,一个小警察,和螺丝钉一样,除了惩恶扬善,改善治安,又能改变什么呢?
至少……
至少现在,他加快了九龙最乱城区改变的进程。
港英政|府在香江和大陆之间搅浑水,上层与帮派势力勾结作乱,民众生活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
抢劫、杀人、吸毒、强|奸、赌|博,甚至被抓壮丁收取高额保护费。
除了报仇……
他是不是还能做点什么?
简若沉胸腔里涌现出一股热意。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侧就传来关应钧的声音:“到了。”
简若沉解开安全带下车。
黄大仙祠的牌坊出现在眼前。
牌坊不远处,全是九龙总区的警察,认识的不认识的,跟团建一样。
大家相互问过了新年好,站在门口续了一会儿旧,等一组到齐就三三两两一起进门买香祈福。
简若沉视线一错,看到了站在牌匾西面一个劲儿挥手的张星宗。
张星宗才回家几天就胖了一些,挥起手来上半身都在摇摆。脸上呆板的粗边黑框眼镜换成了一副半框银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洋气多了。
差点认不出来。
他走过去,手揣在肚子之前的连兜里,说:“新年好。”
“新年好。”张星宗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