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笑着起身相送,亚尔斯跟着目送她拾级而下,娉娉婷婷的身姿穿过观景长廊,几个笑闹的孩子见了她停下奔跑的动作,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
从背影上看,她弯曲的角一览无余,非人感更加强烈,行走在人类身边也带着格格不入的出尘感。
零零散散的人类看着她,丝毫不见惧色,反而有人担心了两句她疲惫的模样,甘雨就停下来听了两句,那格格不入顿时消散,画面透出一丝和谐与宁静。
看着看着,亚尔斯有些出神。
曾几何时,他那么渴望剥离自己的一半血脉,只为像这样融入一个集体。
人与狼都是集群动物,亚尔斯踽踽独行十几年,体内两方的血脉本能都在叫嚣着集体的概念,冰冷残酷
的现实却用血与痛做鞭子正往火势渐弱的炉中填柴。
见他进来,亚尔斯把手中柴火一丢,站起来给他盛饭。
白术眨眨眼:“这是……你做的?”
亚尔斯冷淡的瞥过去,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嗯。”
鱼汤炖了一中午,肉都化在汤里,汤色浓白,香味扑鼻。
长生闻着味儿,心说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人不可貌相。习惯性抬杠:“能吃吗?”
亚尔斯将米饭和鱼汤盛好放在桌上,闻言回身找了根黄瓜丢过去:“不吃就吃这个。”
他的不开心太过明显,都不用靠尾巴耳朵获取信息,白术在餐桌前坐下,没急着吃饭,猜测道:“有人来闹事?”
待客间的隔音不错,他的听力只是人类平均水准,听不见闹事声音也算正常。
亚尔斯道:“没有。”
长生诧异:“那你怎么跟被欠了八百万一样。”
按亚尔斯的性格,被欠八百万脸色都不会这么臭。
亚尔斯生硬道:“我没有。”
他不想说,白术自然不会逼问,又早已饥肠辘辘,就拿起筷子吃了口米饭。
长生狐疑的看了眼碗里粘成一团的饭。
他顿了顿,还是把嘴里加了太多水导致黏黏糊糊的饭吞了进去,琢磨着亚尔斯头一次为他做饭,肯定要夸一夸的。
没成想亚尔斯抬抬眼皮,很有自知之明的在他开口前道:“中间加了一次水,应该不好吃。”
白术:“……”
他闭上嘴,又盛了一勺鱼汤,本来想着就算货不对板没有闻着那么香也没关系,他照样夸的出来。汤一入口,没想到表里如一,虽然称不上美味,有米饭糊糊玉珠在前,略微烫口的鱼汤一下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熨帖着空空荡荡的胃部。
白术又喝了一口,发自肺腑道:“手艺挺好的。”
长生怀疑他是在哄亚尔斯,有点心疼自家搭档的味蕾。
亚尔斯没说话,又拿走黄瓜给长生把它的那份蔬果切端了过来。靠在一旁看他慢条斯理的就着鲜美鱼汤吃那碗惨不忍睹的饭,汤匙磕碰在碗边,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两人之间。
白术将这份饭食吃了个干净,正要起身刷碗,就被一只手从旁插来端走碗筷,一言不发的去碗池。
白术:“……”
不对劲。
他没着急走,坐在原地思索对方的状态,没想出个所以然呢,那边的亚尔斯终于开口,声音险些淹没在哗啦的水声中。
“不论如何,身体为重,一日三餐都是大事,要好好对待。”亚尔斯倒掉脏水,低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那时亚尔斯伤都还没好全,斗篷下面裹满了绷带,天天坐在门口晒太阳,有个因为过度减肥的姑娘险些休克被抬进不卜庐,醒来后被白术好一顿教育。
白术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气压这么低了。
他挡住唇,怕自己笑出来被发现,亚尔斯怕是要变成制冷柜,于是咳
了两声压下笑意,道:“今日情况特殊,那人下午就要启程离开,只好在这个时间议事,之后应当不会了。”“……”两家关系差到门口的侍者都不对付,还能在对门开了这么久都没打起来,也是够闲的,说不定互相抢客这么多年处出感情了?
亚尔斯百无聊赖的在心里编排两家菜馆,新月轩内的装修很风雅,屏风廊画一样不缺,端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不时在厅堂穿梭的侍者端着菜碟,动作又轻又快,几乎不发出声音,和万民堂是两个极端。
他们被引入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一五六个人,门被打开后纷纷停下交谈看过来,主位上的商人看长相就很精明,未言面上三分笑:“白术先生可算来了!这位是?”
白术笑道:“我的朋友。”
席上一人半调侃道:“这位‘朋友’怎么还裹得这么严实?咱们来吃饭谈生意,又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亚尔斯紧了紧斗篷,莫名觉得自己像掉进了老虎堆里,这帮人每一个看他的眼神中都带有深意,活似要把他扒光了看到脑子里,他却一个都看不明白。
白术说得对,他不会喜欢这种场合的。
又有一人恍然道:“我记得白术先生之前收了一个钟爱穿着斗篷的护卫?”
除了这人和姓郝的商人,剩下的都不是璃月人。话音一落,桌上都是一静,接着打量的意味更浓了。
亚尔斯抿抿唇,却不后悔跟过来。
白术隔着斗篷碰了碰他的手,带着他落座,笑道:“并非护卫,更是友人。昨日生了病,他不放心我晚上独自出来,怕我有所不适,这才跟了过来,还望诸位担待。”
白术的身体状况和他的医术一样有名,在座都是久经商海的老油条,这又不是鸿门宴,哪怕半信半疑,人家给了个理由,他们总不能揪着不放。
当下气氛就缓和下来,攒局的郝老板好脾气的笑笑:“白术先生当真是有一位不错的朋友,这位小先生不要拘束,随意就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明面还挺好心,亚尔斯总不能继续当摆设,别的不说,给白术丢面儿。他绷着脸,憋出一句:“多谢……郝老板。”
白术笑眯眯道:“他之前受伤太重,后来我们二人出门为请仙典仪的线香筹备药材时又与魔物战斗,又受了些伤。裹着斗篷也是因为我新配的药物不得见光。”
亚尔斯:“……”
这么离谱的谎话张口就来,他又新认识了白术一点。
更没想到的是,这么离谱的谎话一圈人眼都不眨,纷纷来关心他,竟是全都信了的样子。
亚尔斯:“……”他逐渐变成一台无情的“多谢”机器。
好在亚尔斯并非今日主角,只算得上一个插曲,众人并未围绕他寒暄太多,很快拐起他们的弯弯绕绕,半天不入主题,却也没人去为难亚尔斯这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