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那是在神魔之井,仅次于三皇境界的威压,传到了魔界。

从炎波泉到天魔国,乃至整个迦楼罗魔的领地,魔族们都被气势压迫,几乎难以呼吸。

“飞蓬?”重楼立即去了神魔之井,以身挡下了飞蓬的威势。

飞蓬二话不说,约战的帖子“咻”的一声,重重砸了过去。

“轰隆。”整个神魔之井,在重楼以炎波血刃接下战书的那一刻,被双方的灵力冲突撞得一震。

魔界的魔族们顿时胆战心惊起来,他们几乎都参与过之前的神魔大战,自然是认得出独属于飞蓬的神力气息。

“好强。”但相互间提起前神将、现只是鬼界冥君的飞蓬,态度都是对强者的敬重佩服:“不愧是第一神将。哦,现在只是冥君,更好了。”

当然,他们也在等更大的动静。

世间没有任何一个魔族,能拒绝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是刻入族群本能的好战。

“本座应了。”但重楼不愿直接在神魔之井和飞蓬动手。

他可不想把这里弄塌,那必然会危及魔界靠近此处的地域:“地点,定在新仙界如何?”

飞蓬捏紧照胆神剑剑柄的手指,缓缓松开。

“可。”他眉宇间一派冷锐肃杀:“三日之后。”

重楼爽快地同意了:“好。”

飞蓬不再多话,更没有在重楼面前转身,只动用仙术飘然而退。

你还真是防备我啊。重楼站在原地,不无苦笑。

回到鬼界之后,冥君再次陷入并不困难但相当琐碎的工作中。

但在前去重楼回信所定的新仙界之前,飞蓬下了这样的命令。

“通知下去。”他对着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神官,说道:“从今以后,不必再刻意关注魔尊与魔界的消息。”

能及时查知,是因为自己早前专门关注魔界,既命人在魔界外监视魔族动向,又收拢部分妖魂,让他们时不时去魔界做生意并打探消息。

这些都由麾下神官统一管理,他现在很不解:“君上,鬼界虽已独立,但您和魔尊交手吃了点亏。”

“难道,您不打算…”神官的话,被飞蓬一个毫无波动的眼神卡住了。

见他住嘴,飞蓬才收回视线:“不必。”

鬼界冥君神色淡淡,解释道:“脱离神界阵营,就该有脱离的样子。不然,被魔尊抓住了窥视的把柄,很可能趁机攻打鬼界。”

神官心中一凛,是的,他们几个光想着监视,想办法为自家君上扳回一局,却因痛恨低估了魔尊的可怕:“是,还是您想的周全。”

“去吧,先把人手撤回来。”飞蓬低声吩咐,在属下出去之后,换上了一件戎装,又翻出一本颇有褶皱的奏折。

片刻后,被召来的水碧敲门而入:“君上。”

他不等水碧抬眸,便淡然嘱托道:“你去将整套新神律送入天狱,给敖胥一月时间,命其戴罪立功再确认一遍,才能放入长老团处存档。”

“是。”水碧应了下来,抬眸一看,脸色顿时就变:“您…”

飞蓬低声诉道:“不错,水碧,我咽不下这口气。”

“好在鬼界已迈入正规,神界那边的收尾也已完成。”他抚摸着照胆神剑的剑锋:“若我此行战亡,鬼界便交给你了,保持独立便是。”

水碧的嘴唇颤动几下,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之语。

飞蓬就将奏折也推给了她,才垂下眼眸:“这是辞呈,帮我递到陛下的天宫里。”

“我走了。”他握紧剑柄,一剑划开一道裂缝,通向鬼界之外。

水碧的指尖捏得极紧,在奏折表皮的褶皱上,又添了新的痕迹。

她怔然瞧着飞蓬离开的方向,久久无言。

新仙界,云层飘渺,雕像众多。

飞蓬立在一块浮石上。

重楼到的时候,目光不自觉落在背影那劲瘦的腰肢上。

好细,比之前被自己握在掌中抚摸揉掐时,好像更瘦了。

这个念头,让重楼瞬间心如擂鼓。

他赶紧移开视线,恰好见飞蓬的发丝在风中荡起,只能无话找话:“你来早了。”

飞蓬回过头,淡漠道:“早迟无所谓。”

“好。”重楼眸色一暗:“那就开始吧。”

飞蓬默不作声,只扬起了手腕。

霎时间,风卷飞沙翻云浪,剑气凌空动四方。

日月暗淡无光。

几番争斗不休,新仙界从上到下被砸了数次,重楼和飞蓬耗尽灵力,才不得不停下来。

“……”重楼闭上眼睛,躺在一块破碎的大陆上。

飞蓬坠落时离他很近,此刻也就几步之遥,同样阖眸调息着。

良久,他忽然翻了个身,快如闪电地逼近了重楼,一把将剑架上脖颈。

出乎飞蓬意料的是,他本以为发出动作的那一刻,重楼便会有所反应。

可那双血瞳只是睁开了,安静地瞧着自己。

“你!”飞蓬一时不知所措,剑刃轻微划破肌肤,魔血涌出了几滴。

虽对飞蓬不惜以伤换命、宁愿同归于尽的态度早有预料,重楼此时此刻也觉得苦涩与疲惫。既是身,也是心,以致于他竟不想反抗了。

可飞蓬直直看着魔尊那双无畏无惧的红眸,忽然俯下身,逼问道:“你是算准,我不敢战后杀你?!”

若重楼不反抗,自己杀了他,算不上公平,或许会惹出神农。

“不,若杀了我,真能助你解脱…”重楼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不妨让手稳一点儿。”

飞蓬心头的气怒痛恨几乎立即沸反盈天,剑刃在他手中,猛然一用力,便重重扎进了重楼的脖颈。

“噗呲。”血花迸溅了出来,可重楼依旧没有躲闪。

甚至,飞蓬从更加明亮的血眸中,瞧见了歉意与柔和。

他沉默片刻,拔出锐利的剑锋,起身便想离开。

重楼看见自己的血在戎袍上洒落,一滴滴滑到袍脚。

“飞蓬…”他一只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拽住了一片衣角。

飞蓬的脚步一顿,重楼低声道:“唯独决战,我不会手下留情,那是对你的不敬。”

“你后悔了?”飞蓬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重楼松开手,深深呼出一口气:“不,我只是遗憾。”

我们没能相遇在正确的时间、合适的场合。

“发情期的异兽和平时的魔尊,是一个人吗?”看破重楼不曾言明的亏欠与无法形容的退让,飞蓬回眸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对于他的敏锐,重楼一点儿都不意外:“是,也不是。”

“发情期的热度,会灼烧理智、无法自控。”他遥望着大战后灰蒙蒙天际的,一边起身,一边解释:“我知道不该,却不想忍,也忍不住。”

飞蓬静了静,才道:“所以,我还是想杀你。”

魔尊不曾完全失去理智,那就绝非无辜之辈,自己怎么可能释怀?!

“……我知道。”重楼深深看了飞蓬一眼,方垂下眼瞳,语气带了笑:“可越是酣斗,我越是中意你。”

飞蓬不置可否,也从不动摇。

“唰!”他只抬手一剑横扫。

重楼早有准备地退了几步,再次扬起炎波血刃。

“锵!”凌厉剑锋与灼热血刃相撞,声音清脆,却荡起一圈圈仙术的波纹,震碎了一朵朵云团、一块块浮石。

直到双方狭路相逢,彼此再度撞飞。

这一次,他们爬起来的力道更加勉强。

“还要继续,直到分出生死吗?”重楼抱臂而立,抓紧时间调息。

他想,若飞蓬一定要这样,那必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决战。

飞蓬默然不语,稳住身形之后,便隔着无边云雾,与重楼远远相望。

重楼清晰地瞧见了,那双幽蓝双瞳中浮现的杀机、恨意、不甘、怨怼。

可是,飞蓬仅仅安静了片刻,便将种种情绪敛去,取而代之是深邃而莫测的冰冷。

“不了。”许久之后,他这么回答道:“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