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演的,好像阿柔今天才抓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地要在看客面前倾诉出来,但是应隐,”商陆淡漠但认真:“日复一日的痛苦,是会让人麻木的。”
因为麻木,所以被磨平了尖锐尖酸,只剩下了琐碎的絮叨,那种愤世嫉俗无能为力的委屈,被粉饰在这层麻木的温和下了,只在偶一瞬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微表情中被出卖了出来。
今天是正式开拍第一天,麦安言也在场,见应隐被指点得哑口无言,上前一步打岔:“商导,我们小隐——”
“我在讲戏,”商陆淡淡地掀眸瞥了他一眼,“不需要你开口。”
麦安言的表情凝固住,但很快平复好自己,讪讪道:“……确实确实,抱歉。”
“柯屿,”商陆转向他,“你比阿柔痛苦得更久、更麻木,但面对外孙女日复一日的絮叨、指责,你也远远做不到无动于衷,你有老年痴呆,但也没有到混沌的地步,我希望你能给出更迟钝的反应,那些痛苦、自责,是下意识的、本能的、经年累月里写进你神经的程序里,你的意识还没有察觉出痛苦,但你的脸上已经浮现痛苦了,反而当你意识到阿柔在指责你时,为了不让阿柔难过,你反而开始控制自己,让自己显得无动于衷。”
柯屿“嗯”了一声,没有给多余的反应,呆得有些可爱。
商陆眉心微蹙,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当着众人面,将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贴,低声问:“发烧了?”
柯屿只觉得有点晕,反应了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商陆反思自己,仍旧是低声温柔的语气:“是不是昨天晚上?”
柯屿眨了下眼,迟滞地“嗯”了第三声。
商陆拽住他胳膊:“身上疼不疼?”
应隐越听越不对劲,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
喂,你们注意点聊天场合好不好?!
柯屿点点头,讲话沙哑:“疼的。”
“怪我。”
应隐快五雷轰顶,怪你?什么啊?怪你什么啊?!
“不应该纵容你的。”
救了命了!柯屿竟然是被“纵容”的那一个吗,是不是太欲求不满了!
应隐脸都要红了,一瞬间脑补出了太多不对劲的东西,但全剧组除了她,竟然都是一副适应良好见怪不怪的样子!
柯屿默默叹了口气:“下次不跑了。”
本来就要来台风了,气温骤降,他为了找态,顶着风夜跑了二十公里,腿是酸了,嗓子是哑了,但人也迷糊了。否则今天的戏不会处理得这么粗糙。可见入戏不能一蹴而就,否则就会得不偿失。
应隐:“……”
松了口气的同时骂道:有病啊!
“果儿。”
盛果儿向前一步出位,“哎!”
“送柯老师去医院。”商陆吩咐盛果儿,同时安抚柯屿:“我片场忙完了就去找你。”
柯屿对自己身体还算有点数,感受了一会儿,“不用,吃点退烧药睡一觉就可以。”默默往片场出口走,有点任性地说:“……去医院好烦。”
商陆只能另外安排盛果儿:“去给柯老师买点药,我之后让医生上门。”
果儿点点头,“好。”很快地跑出了片场。
剧组下榻的酒店就在片场附近,柯屿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行,“我先回去……”
快撑不住了。
走了两步,听到商陆无奈地叫住自己。
“柯屿。”
“……”柯屿站住,转过身,默默无言地等着他的下文。
各组都在忙着收工,但也忍不住看热闹,而且刚才导演才痛批了影帝影后,这戏可不多见。
商陆不说话,但很无奈地看着他,试图等他自己明白过来什么事。
柯屿站了会儿,浑身骨头都痛,脑袋晕晕乎乎的,只是强撑出一种虚弱的淡然。
两秒后,商陆认了命,走到他身边后摸出一张房卡,两指夹着递了出去。
所有人:“……”
“你的房卡,”商陆镇静地说,很此地无银地说:“……开拍前让我帮你保管的。”
应隐快疯了。
你神经啊!房卡怎么也该交给助理保管吧!这种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柯屿:“……”
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忘了,谢谢。”
要死了,为什么要暗渡陈仓跟商陆住一间房,为什么早上出门不拿房卡!
……总觉得烧得更厉害了!
“啊今天收工这么早,吃点什么好呢!”副导演老许忽然吆喝。
“啊对啊对啊,吃点什么好呢?”老杜装模作样看进度表。
“是啊,吃什么好呢?”纪南问道具组组长。
“不知道啊哈哈,喂,灯光组吃什么?”道具组一阵尬笑。
“我我们……那个……”齐大南无奈地叹一口气,心里骂了句娘。
妈的,一句废话击鼓传花尽知道欺负老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