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知归

徐夫子交代完,摆摆手示意学生们离开,他轻声道:“往后就不必再来学堂了。”

直到此时,一群半大的少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分别——一旦高中杏榜,或是留京任职,或是外放为官,归来之日廖廖,夫子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一众弟子的脚步顿时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地上,身处其中的谢拾心情亦是无比沉重。

不久前才接受了要与大姐姐分别的未来,如今却又要面临与徐夫子分别的事实……唉,长大之后为何总有这许多烦恼?

随着师兄们郑重朝夫子行了一礼,他起身时只觉喉咙哽咽,胸腔里都是闷闷的。

谢拾听见自己随着师兄们一字一句道出那句话:

“……夫子,我们走了。”

徐夫子挥挥手:“……去罢。”

他的动作像是释放出一个信号,弟子们转过身,挥手抹着脸颊,步履一个比一个沉重。跟在最后的谢拾更是一步二回头。

萧瑟秋风穿梭庭院,徐夫子默默站在书房门口,望着弟子们一个一个穿过苍松投下的阴影,跨出了这间私塾高高的门槛。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不禁以袖掩面,许久之后,徐夫子终于放下衣袖,却正对上一双一眨不眨凝视着他的眼睛。

本该离开的谢拾站在他面前。

“夫子,你哭了吗?”用纯然疑惑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徐夫子迅速变黑的脸,只是弯着眼睛嘿嘿笑了起来,“……想不到夫子这般舍不得我们。”

徐夫子顿时干咳一声,他没好气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半道折返的谢拾坦然一笑:“……我是才想起来,夫子不是半个月后才启程上京吗,何必现在就告别?只要夫子不嫌我烦,往后我还要天天来麻烦夫子呢。”

——方才完全是气氛烘托得太到位,他不知不觉就被师兄们带偏了。徐夫子让大家不要再来学堂,难道他就不能来见夫子?从前的休沐日,他不是照样往徐家来吗?

徐夫子方才酝酿出的情绪尽数被谢拾搅成了空,他好笑道:“罢了罢了,我看你是要将我肚里的墨水掏个干净才肯罢休。”

谢拾理直气壮,十分自得:“……要不怎么说是关门弟子呢?自是要将夫子的学问掏干净!”

……

往后半个月,谢拾果然天天登门拜访,或是陪徐夫子一起下棋,或是向徐夫子请教读书时遇上的疑惑,师生二人其乐融融。

半个月光阴如流水般逝去。

最后一日,徐夫子却似是突然兴起,考较起谢拾的学问,他随机抽背:“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这一段来自《中庸》,如此简单的背诵自然难不倒谢拾,他顺畅地接道:“……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

徐夫子深深凝视着眼前骄傲得仰着头的少年,伸手在小弟子的手背上连拍了两下。

“善!善!只望你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