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宋问之压根找不到人。
原以为白忙活了一夜,宋问之忍不住开始在心里为谢拾默默祈祷,哪知却在即将离开时鬼使神差看到一道极为熟悉的背影。
那人混迹在一群脏兮兮的民夫之中,周身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除却身形与谢拾相似,竟是再无一丝一毫的相同点。
宋问之只以为是自己一时昏头产生错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霁月光风的谢知归?
哪知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对方说话的声音。宋问之整个人都像是被闪电劈中。
——竟然真的是谢知归!
宋问之石化当场之际,谢拾与新近认识的民夫告别,转过身来便看见了他。
于是便有了一人的对话。
哪怕已经确认谢拾的身份,宋问之依旧沉浸在强烈的不可思议中。他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和不可思议的语气发出强烈的疑问:“谢兄,勿要告诉我,你堂堂举人,竟是混迹于民夫之中,忙活了一夜……”
话虽如此说,看见谢拾的状态,不必对方回答,宋问之已然知晓问题的答案。
就在见到谢拾之前,他本该对这种行为极度鄙薄。须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身为读书人,岂可如乡野鄙夫一般?谢拾这种行为,说来其实是上不得台面。
然而,面对像是从土里刨出来一般、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明亮依旧的谢拾,被对方双目中熠熠的神采所感染,眼角余光甚至注意到对方双手与衣袖间的斑斑血迹,宋问之昔日的观念像是遭到了一记重锤。
谢拾的反应更是令他大为震动。
一身脏污的少年郑重答道:“战事临头,人人皆有守土之责。我不能上阵杀敌,也无法运筹帷幄,思来想去能做的只有这些,说来我这个举人其实比起李叔他们差远了。只是尽我之力,无愧于心而已。”
宋问之满腔的言语都咽了下去。
他掩面差惭道:“想不到我身为福州人士却要谢兄这个湖广人提醒守土之责……”
“……谢兄义举,我代福州百姓在此谢过。”他竟是向着谢拾深深一礼致谢。
谢拾的三观在仙境中养成,坚固异常。他避开宋问之的大礼,只道:“湖广人也罢,福州人也罢,皆为大齐子民。诸夏之人,无分南北皆为一家,我自守自家,何须言谢?”
宋问之:“……”
他不知今日是第几次沉默,只知心中经历几番大地震,看谢拾的眼光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