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探望过何先生,顺便送归青骊,谢拾辞别之时,方知何先生亦有了出门打算,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离开襄平、游走四海。
照他所言,他本就是闲散的性子,昔日踏遍五湖四海,前往襄平府学任教纯然出于巧合,又受到谢拾这等良才美玉的吸引,这才耐着性子当了数年训导。
数年下来,何秉心中已有几分厌倦,渐生去意,只是本着想看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能走多远的目的,才会一直停留在府学中。
而今谢拾已是举人,不再是府学生员。何秉便也顺从心意,恢复闲云野鹤之身,大半年来或是在府中作画,偶尔出门与本地文人交游,平静的小日子过得悠哉。
静极思动,他便想出去走一走,其原话是:“趁着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正好顺便探望一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谢拾不由联想到应天府重逢的钱致徽,游学路上结交的宋问之、刘氏兄弟、喻舟,江南三杰等人物……想来何先生年轻时遍游天下,结交的朋友只多不少。
数十年过去,彼辈已不再年轻,其中某些人说不定已经濒临大限,若能在寿数告终前与好友重聚,将来辞世亦不留遗憾。
于何先生而言,此乃大幸!
这般一想,谢拾便将心中的担忧暂时压下,涌到嘴边的劝阻之言亦咽了回去,只叮嘱何先生一路上照顾好自己。至于游历注意事项?何先生的经验比他丰富太多。
言罢,谢拾与何先生拜别。
终究是在孝中,不便四处串门访友,何况谢拾亦无此心。离开襄平府城前,他只见了不满周岁的外甥女与二姐夫妇一面。
小家伙出生时,谢拾尚且游学在外,只是托人捎了一份生辰礼回来。前些日子谢家治丧,前来奔丧的谢兰与肖瑞云夫妇也不可能带上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婴儿。故而直至今日,谢拾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外甥女。
其人姓肖名玉婵,是肖瑞云与谢兰在外游玩时意外怀上的孩子,年纪尚轻的小夫妻俩本无诞育子嗣的想法,可怀都怀上了……
二人亦是有趣。怀上孩子时都嫌这个“意外”麻烦,生下来后却是爱如珍宝。
谢拾与这一家三口见面,从夫妇二人的言谈举止中丝毫看不出从前每每嫌麻烦的抱怨。
已为人母的谢兰抱着女儿时,眉眼间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一股难掩的柔情,而昔日潇洒自在如豪侠、孤身仗剑走天下的肖瑞云,一身气质亦是沉稳厚重许多。
二人变化之大,着实令谢拾吃惊不小,他怀疑这两人已然“有女万事足”,便是从此在府城待一辈子,只怕都是很有可能。
而从前堪称无话不谈的姐弟二人之间亲近依旧,到底做不到幼年时那般亲密无间。
并非彼此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只是谢兰终究有了需要她为之维护的小家庭,有了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而谢拾同样已经长大,将来或许也会有属于他的小家庭。
“若是从前,我定然失落得紧……”
回返泊阳的路上,谢拾与胖狸猫分享自己的心情变化,“而今只是怅然居多罢了。”
“这就是何先生所叹长大了吗?”
大概是因为此前的他总是惦记着一家人长长久久不分开,追求着不可能的极致圆满;只有真正长大才意识到,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遗憾与不完满才是人生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