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女尊 晋江文学城首发

只觉得方才瞧见陛下惦念臻公子时生出的郁火,转瞬便被熄灭,被这含香散的香气驱散。

可窃喜之余,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在这后宫,位分低的想往上爬,没有恩宠的想博得恩宠,这才叫上进,这才叫为家族争光。

可一旦得了恩宠、晋了位份,便无异于成为了最高的那棵树。

全后宫的风啊,都可劲儿往那棵树吹呢。

与御医预想中的大怒不同,女帝仅是问道:“既是因人而异,那么臻公子呢?”

她有些惊讶对方的敏锐,也不再刻意拿乔,连忙跪下道:“臻公子体质极好,并无流产、不孕等症状,再过几个时辰便能醒来。”

这是件好事,也是她方才想留给自己保命的后招。

只是......

“这毒素太过强烈,大约还得在体内残存一月有余。在这期间......臻公子的容貌会有所折损。”

“过了这一月,便与中毒前没什么两样了。”

说完,御医恭敬地将头磕到地上,长跪不起,等着女帝发落。而内殿的几个宫侍早已咬紧了牙、便连眼睛都红了。

虽理智知晓这是最好的结果,可、可容貌对男子何其重要!主子若是醒来,知晓自己成了这幅模样......

秋枣闭上眼,低叹一声,觉得累极了,却半分松懈不得。

既已有了结果,余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真凶。无论如何,不能叫主子白白受了这罪。

内殿跪了一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在塌边站定。

片刻,单手撩起帘幔。

厚重的绸缎划过那如玉般的手,成串的玉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叫人心底没来由的发紧。

唯独那床榻上的少年,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少年面色苍白,越发衬出颊上那褐色团块状斑点的可怖,像是秋日最香甜的果子,却被虫蛀出丑陋的瘢痕。

他闭着眼,眉眼那般熟悉,琥珀色的瞳孔好似仍在眼前。

分明前些日子还笑得那样好看,现下却只余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挑着帘幔的那只手,突的便是一颤。

——怀意临死前,脸色是否也是这般苍白?是否也像这样,连睁开看她一眼都是徒劳?

“臻郎.....”无声喃喃,声音自舌尖递至颊骨、没入耳中,再无旁人听见。

“陛下,您一定要为主子做主啊!”

跟在女帝身后、存在感极弱的那位宫侍忽的跪了下来,连连磕起了头。

“主子是被害得!一定是有人要害主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悲愤与怒意,像是寅时打鸣的公鸡一般,瞬间驱散平静。

辛言忱正觉得这声音略显耳熟,秋鱼便凑过来:“主子,是臻公子身旁的宫侍,春卷。”

两宫来往甚密,下人们自然也彼此熟悉。但往日里,裘荀生常带在身边的是秋枣,冬糕其次,剩下的春卷与夏粉二人倒鲜少来延珍宫。

君后必不会拿这等事叨扰陛下,想来便是这下人告到了陛下那儿。

忠心倒是忠心,只是......到底蠢了些。

辛言忱面无表情,在心底暗忖。他倒没觉得惋惜,内务府派来的下人,谁知道私底下有几个主子呢?

总归,荀生既已吃了这苦,余下的局便该是针对旁人的了。

只是不知,幕后那人究竟想用一支箭,射下几只雕来。

“陛下,御膳房的人就在殿外,是否要传进来?”

既已谈到此事,君后便主动上前,语调不急不缓,尽显这后宫之主的稳重。

女帝不语,半晌放下帷幔,望向正堂,语气不辨喜怒:“传吧。”

“朕倒要瞧瞧,朕的后宫,究竟藏了些什么魍魉。”

辛言忱的心底便是一凛。

大抵因着他未曾侍寝,便是曾隐约为这风华动摇,到底能很快收回心神。

眼下,他便不若那些侍君般心底杂陈。既不会因女帝的话联想到其对臻公子的宠爱,也不会生出那无谓的嫉妒、仇恨、羡慕之心。

他只是单纯的,思考着自保;思考着......这帝王一怒。

这意外得了皇位的女帝,少女时期曾是先帝娇宠的二皇女,从未受过任何帝王之术的教导。可登基三年来,她同样超出朝臣意料,将岚朝治理得极好。

岚朝女帝皆子嗣稀少,可每任女帝却又将这江山稳稳地传给了下一位,岚朝建立已有三百余年,早已超过前朝,却仍旧稳固,百姓安居乐业。

女帝,不仅是那把凤椅、那身凤袍,这本就是一种流淌在血脉里的帝王铁腕。

只是往日里,面对他们这些枕边人时,倒是多了几分仁慈,叫人也忘了那凤袍下的无情与铁腕。

眼下闹出这般事来,这怒意便恰似雷雨天时劈开天际的雷霆,明晃晃的刺到眼底,叫这些养尊处优的侍君们忍不住地眼睛发酸。

辛言忱心思明透,却也忍不住想笑。

先帝如此、陛下如此,大抵天下女子皆是如此。

有人喜欢乖巧的,有人喜欢知书达理的,也有人喜欢骄纵的,可却无人能够容忍男子的心狠与歹毒,也丝毫不能理解那后宅倾轧。

瞧见后宅的血腥与腌臜,便只恨自己塌边睡了条毒蛇。

可是、可是又有谁瞧见那数个独守至天明的日日夜夜,瞧见那些男子出嫁前也曾有着笑闹放纸鸢的天真?

......

说到底,她本就有错。

既娶进宫,却又不爱他们,这便是最大的原罪。

情绪沸腾得太过,辛言忱敛眸,慢慢喝下一杯茶,总归心情平稳了许多。

不去求爱,便也不会生出许多无谓的妄念,总归日子再差,能活着便也很好。

活着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