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九曜哑然:“又是他们。你要不要学包青天一样?夜审乌盆……你来一个夜审城隍小鬼。”
“哟,你也知道这故事?”
“先前在军中,那些人闲暇之时什么不能说?……我自然知道。”
“哦?我对这个倒也有些兴趣,军爷们寻常都说些什么?你跟我说说看。”
宿九曜微怔,神色有些异常,他转开头:“对了,你是怎么想到问这半月前的事呢?”
卫玉见他避开,便道:“这个啊……所谓事出有因嘛,既然发现城隍庙小鬼活动是在半月之前,那么我想最主要的是查明半月前县内是否有什么异常……这叫追根溯源。”
出了城隍庙之后,两人同上了马车往县衙回去。
宿九曜问:“先前为什么叫我抱着那个泥塑?你又在上面发现了什么?”
卫玉道:“我原本并没有想到,直到有人被你抱着的小鬼吓的跌倒,才恍然明白。为何好几个人都说见到了鬼呢,必定是凶手如你这般抱着塑像,又因为是夜间看不正确,所以他们才误以为是泥塑动了。但是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则可能是故意释放烟雾。让人误以为是鬼怪作祟,不敢靠近城隍庙。二来,也许当时他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被人撞见,所以将错就错,用泥塑吓走来人。”
宿九曜暗暗点头:“果然这才说得通。”
卫玉闭目想了一阵:“刚才我在那塑像底部发现了一点血迹。所以我猜那道士可能是被人杀了。而杀了道士的人挪动小鬼的时候留下了那点血迹。”
宿九曜道:“要真如此,那凶手手劲自然不小,抱着泥塑轻易上下供台,一定是个高手了,没想到定县这里也是藏龙卧虎。”
“你没听先前那酒肆掌柜说了,前方就是顺德府,此地一向崇侠尚武,门派林立……”卫玉喃喃说罢,又道:“我在意的是那道士失踪前留下来两句话。他说让侍者们不要狗眼看人低。这种话倒像是会有些身份要炫耀一般。再加上他包袱里的东西。我猜他可能是在找什么人,那人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才让他情不自禁说出了那种得意不尽的话。”
“他的道士身份几乎是假的,又能认识什么显赫之人?既然认识那种人,为何又无缘无故失踪、甚至被害?”
卫玉道:“正因为认得显赫之人,才是夺命之机,毕竟人家未必乐意认得他。”
宿九曜明白了几分:“你是说他找的那个人不愿意跟他相认,或者害怕什么。才将他灭口的?”
卫玉拍了拍手:“但凡这种命案,缘由无非那么几个,情杀,仇杀,为名,为利。你看那道士的钱囊,只有几个铜钱而已。他居然能说别叫狗眼看人低的话,当然是有恃无恐,觉着自己将’飞黄腾达’,至少跟现在不同……唉!要是知道这道士的来历身份就好了,也许从他的过去、就能找到他在定县要见的是谁……那人多半就是凶手。”
宿九曜垂眸看向旁边放着的包袱:“我试一试吧。”
卫玉惊奇地问:“你试什么,怎么试?”
宿九曜道:“我刚才看那把飞镖像是有点来历的,只怕在江湖中也不是籍籍无名。先前出去逛的时候,我曾看到有一处镖局……走镖的人走南闯北,见识极广,也许会有认得的呢。”
卫玉眼前一亮,赞赏的看着他:“越来越能干了,我简直都舍不得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停下来,转头假装打量窗外景物:“事不宜迟,你不如现在去吧。”
宿九曜道:“我把你送回县衙就去。你回了衙门,最好让你那个阿芒守着你。不要大意。”
卫玉哼道:“县衙里应是无恙吧,难道还担心我出事?”
宿九曜道:“是担心,不行么?”
卫玉无语。
她说话常常是三分戏谑,半真半假的,这样的话,可进可退留有余地。
但偏偏宿九曜常常给予直白了当的答案,往往结实地堵住了她的嘴,让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两人回到县衙才下车。衙门门口一个差役上前,笑道:“卫巡检回来了,我们老爷先前已经查明了那城隍庙的案子,凶手已经找到了。”
卫玉问道:“凶手是谁?”
差人回答:“回大人,就是那个姓陆的小子,看着其貌不扬的一个人,没想到下手还挺狠。”
卫玉闻言,不置可否,只对宿九曜道:“你且快去吧,速去速回。小心为上。”
宿九曜还想再叮嘱她几句,卫玉已经了然地笑说:“罢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放心。”
他听见这一句,只得转身,叫衙役牵了一匹马过来。
这边儿里头脚步声,原来是阿芒跑了出来,宿九曜瞧见,这才翻身上马。
卫玉目送宿九曜骑马离开,阿芒已经奔到跟前,立刻问她为何一去半天,又见宿九曜没跟着,越发吃惊。
直到听卫玉说小九爷送到了门口才离开,阿芒道:“这还行,以后你身边儿可不能少了人。”
卫玉道:“怎么都这么说?”
“先前酒肆里那一场我可忘不了。怪道之前剑雪说有人想对玉哥儿不利,我还不信呢……”阿芒念叨着,又问道:“谁还这么说了?”
里间杨知县已经退堂,在内厅迎着卫玉,拱手道:“下官听说卫巡检去了城隍庙,这样冷的天,着实辛劳,其实有什么只管吩咐下官就是了。”
卫玉道:“无妨,知县正在审案,我左右无事,也是随便去看一看。听说知县已经查明此案?不知如何?”
杨知县道:“正要告知卫巡检,那小陆已经招认。确实是他设计杀死了王大胆。”
“哦?那可知道原因吗?”
杨知县道:“正如下官先前所料,原来这小陆之前跟王大胆有过过节,两个人曾经在酒桌上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小陆吃了亏。他一直记恨在心,所以才设计了相害。”
卫玉心中愕然:“只为这个?”
杨知县道:“卫巡检是不知道,世间是有这般心胸狭窄的人的。”
卫玉一笑。
听杨知县头头是道,卫玉半信不信。
其实,假如不是她往城隍庙走了这一趟,知道了还有个失踪的道士,只怕对于杨知县的这“结案陈词”也就深信不疑了。
卫玉正自沉吟,杨知县忽地问道:“卫巡检,不知去城隍庙这一趟,有什么发现吗??”
她心念转动,笑道:“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不过听说了一件不大要紧的事,据说在前些日子,哦……就是半月前,闹鬼传言刚传出来的时候,有一个道士无故失踪。”
杨知县惊愕:“竟然有此事?为何没有人前来报案呢?那道士如今可找到了吗?”
卫玉道:“至今还未,或许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对了……不知那小陆是如何作案的?”
杨知县即刻叫主簿把小陆的供状拿来,卫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知县在旁端详她的反应,问道:“卫巡检,可有不妥?”
卫玉抬眸,定睛看向面前的知县:“这个嘛,供状并没什么……只是我觉得那姓陆的身形瘦小,恐怕不能舞动那么沉的剑吧?”
杨知县先是点头,道:“是,原先下官也是这么觉的,不过又一想,这歹人出奸计,情急之下能拿起来重物倒也不足为奇,所谓狗急跳墙嘛,您说呢。”
卫玉似乎赞同,把手中的供状放下:“知县大人问案问的如此明白利落,实在难得。我定会写荐举信回京到御史台。”
杨知县肃然起身,行礼道:“卫巡检谬赞,这不过是下官分内之事,实在不敢。”
卫玉哈哈笑笑,只说不打扰知县办差,仍是入内探望小孟等人。
里头袁执事跟平执事两人正在闲话,见她回来,赶忙迎过来。
两位执事看看卫玉身后只有阿芒并没跟着别人,便拉着她走到里间。
卫玉看他们神色异常,便问怎么了,袁执事说:“先前那位知县大人在外头审案,着实弄的……惊天动地。”
“什么惊天动地?”
平执事道:“据说给那个犯人用了刑。打的鬼哭狼嚎。”
卫玉扬眉,袁执事小声道:“不过……这地方主官各有手段,倒是不该去管人家。能刑讯审问出真相,也无不可。”
平执事有不同看法:“可万一屈打成招呢?”
卫玉挑了挑眉,一笑:“我看杨知县为人精明强干,该不至于吧。”
两位执事见她并不起疑,便不再说,打量她身后空空,便问:“小九爷呢?”
卫玉道:“他有一点事,稍晚回来。”
袁执事又问:“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卫玉略一想:“最晚明日一早就走。”
平执事笑问:“卫巡检,那位小九爷也跟我们一起吗?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卫玉垂眸:“他跟咱们不同路。”
两位执事一起面露失望之色。平执事道:“哎!我还以为是跟咱们一块儿,这样身手又好人又出色的少年,哪里找去……”
卫玉不言语,转身往外走。
身后袁执事轻轻地拉了拉平执事:“你快不要多嘴了!”
平执事目送卫玉离开,低声:“你分明也舍不得那小九爷,却说我多嘴?”
袁执事道:“因为我是明白人,舍不得又如何?横竖只是咱们卫巡检拿主意,你方才没看到他不乐意提这件事吗?”
平执事啧了声:“先前是你说他们两个昨晚上睡在一间房里,怎么到现在就不乐意了?”
“你瞎说什么?”
“谁瞎说了?不是你告诉我的么?还说卫巡检的袍子都……”
袁执事赶紧扑上去捂住了平执事的嘴,见身边确实无人才小声道:“你疯了?你不是不知道卫巡检出身是哪里……他是东宫的人。这些可能会引起流言误会的话,咱们私下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嚷嚷的传出去,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