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君“嗯”了声,声音淡凉:“妥了?”
“妥了妥了,”这掌柜的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自家这位二郎君面前,无端端矮了几分胆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郎君,我铺内并无那婢子说的东西,您怎么叫我…”
那郎君却只是抬眸,那张俊美到几乎可以算得上凌厉的脸上,此时噙了点笑,轻声道:“掌柜的,你该多读点书了。”
“什,什么?”
掌柜的没明白。
那郎君身后杵着的一位侍从却出了声:“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掌柜的,您想想,郎君最近在忙什么事?”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瑶…”掌柜突然想到,“莫非是姜大娘子那边的消息?!”
说完,却自己否了:“可我从前没见姜大娘子这般机灵啊。”
说没见这般机灵,还是轻的。
明明是十分刁蛮,横冲直撞,来漱玉斋,从不带银子,全挂国公府的账,这也便罢了,还在这儿为一件首饰跟礼部侍郎的女儿起了冲突。那首饰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亲自描了图样定做的,看中的就是漱玉斋的手艺,偏偏取簪那日,撞上了姜大娘子,姜大娘子这霸王看上了那还得了,非闹着要,甚至还扇了人两巴掌。
想起这,掌柜的想,万万不可能是姜大娘子。
她可没这七窍玲珑心。
窗边那生得如明珠玉润、冷霜凝雪似的郎君却叹一声:“总归是一个线索。”
说着,他侧过脸去:“跟上了么?”
他身后的侍从出来一人:“常遇率人跟上了。”
“那鲁莲花呢?”
他又问。
“鲁郎君委实机巧,中途跟丢了。”
那侍从面上露出羞赧。
他倒没生气,只是轻声道:“若他这般好对付,恐也不会有现在这般…”
他似想着了什么,一双凤眸眯起,忽而将青玉杯随手一抛,掌柜只来得及一扑,将那青玉杯抢了在手,就见郎君领着一行人已匆匆出了厢室。
那月澜纱在走动间,如流光浮动,真真美不胜收。
掌柜的心想,国公爷那般粗人,竟然能生出这么个如珠如玉的小郎君,真真是歹竹里出了好笋…
意识到自己又胡思乱想,掌柜的忍不住掌自己嘴,骂道:“让你胡思乱想!贵人的事,关你什么事…”
人却是还走到后窗,顺着支起的窗棱往下看,就见后街那僻静的小巷里,带了帷纱的郎君已经轻巧地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由侍卫簇拥着乘车而去。
“作孽哦,都消失了一夜,寻回来也难办啊…”
掌柜的嘀咕着。
—
这边姜瑶却有些兵荒马乱。
刚吃完朝食,她正打算在屋子里散步消消食,消失了一夜的鲁莲突然出来——
昨日还言笑晏晏的郎君,今日却仿佛性情大变,一点君子模样都不愿意装了,直接吩咐那婢女拿来一碗黄汤要灌她下去。
姜瑶情知有变,但对着五六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和七八个婢女,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装着一张笑脸,只作“痴心”于他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将那黄汤喝了下去。
等那晕眩来时,姜瑶便感觉,眼睛也被黑布蒙了,迷迷糊糊地被婢女搀了出去。
再醒来时,就发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之处。
比起之前古朴的寺庙厢房,此处要精致华美得多,真真是雕梁画栋,连屋内插了桃枝的一支细颈槲瓶,都能感觉其流淌的精致。
进进出出的婢女,穿着也要比之前精美上许多,只每个人鬓间簪了朵红艳艳的花,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甚至她躺着的房间,不论内室外室,也都…红彤彤一片?!
姜瑶看着头顶那绣着鸳鸯的朱红帐幔,这才感觉不对。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幸好。
衣服没换。
那被她用细布包了的碎瓷片也还在。
姜瑶垂下眼去,一鬓边簪了红花的婢女走到床前,朝她躬了躬身:“姜娘子,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打扮?”
姜瑶装作回不过神来的模样,扶着额,脸颊因晕眩,还透着没血色的白。
那婢女应了声是,笑着道:“喜婆也来了,等娘子沐完浴,便来为您开脸。”
她面带喜意:“娘子不知道,郎君穿着喜服,别提多俊俏了!”
姜瑶的目光,这时才落向窗外。
窗外,树影婆娑,一轮金乌斜挂枝条,欲往下坠。
啊。
古时结亲,为婚,黄昏的昏。
原来已经到傍晚了。
姜瑶的目光,落在旁边桌案上那华贵非常的金色凤冠。
凤冠中央,一颗红玛瑙如滴血的琉璃。
凤冠下,还有折叠整齐的喜服,绿底镶红边,颜色浓郁得仿佛要从桌上流淌出来。
一穿着红绸的婆子甩着帕子进来: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愣在那?还不快伺候娘子梳洗,要拜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