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玄在他对案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嘴里道:“二哥,你在佛寺喝酒,我怕净空师父要赶你出去。”
净空师父是这大慈恩寺主持,擅文墨,与王庭芳是难得的忘年交。
王庭芳闻言一笑:“阿玄这话不对。”
“你二哥我又不做和尚,何必拘泥。何况还有一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诚,何必拘于外物?”
说着,他若有所指一般,看向王清玄。
王清玄心知,他在说自己“拘泥外物”。
这外物…
王清玄心里素来高傲,一腔心事对着母亲都三缄其口,唯独对二哥却敞开,只低了头、捏着那朱签,低声道:“二哥,你自高来高去,不管人间风月,哪里知道,这一心为外物牵引,不由身、不由己的苦楚。”
“既是苦楚,为何不能舍了?”
王庭芳奇道。
王清玄叹气:“自是因为舍不得。”
想起心头那人,便千回百转,仿佛有一只手在她心里搅,一忽儿如登云天,一忽儿如坠地狱。
哪里有一刻的安宁。
看王庭芳还欲说,王清玄道:“二哥,莫说了,若哪一日你碰上了,便当知妹妹我的感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王庭芳不以为然:“这世上,能令我王敬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唯书画而矣。”
王清玄也觉得如此。
世间郎君如二哥这般,疏疏朗朗、纵情万物,哪里会留情于一尘世俗人?
也如那人…
王清玄将手中朱签握得更紧,签头几要扎入肉里,王庭芳微微叹气,一伸手,还不等王清玄反应过来,手里的签便被他取了去。
王庭芳对着天光一看。
【凤啼笼中,鸳盟破碎。】
他面色未变,只手上一用劲,雕工精美的朱签便被他断成两截,王庭芳将书童招来:“阿峰,去找个柴刀,将这签砍碎了,莫着一点痕迹。”
阿峰连忙应“是”,小心用袖子将那断签藏了,果真小跑出去找柴刀。
“二哥,你怎能!”
王清玄恼了,要起身,可才走了两步,重又坐下来,拿起桌上桃花酿,一口饮尽。
白玉杯内那带一点粉桃的酒液入喉,带着意外的甜香,王清玄诧异:“我以为二哥只喜欢罗浮春的醇厚。”
这酒过于淡了,如同果酒。
桃花香渐渐萦绕周身。
王庭芳却道:“就是忽然觉得,这酒也不错。”
他又替王清玄倒了杯,王清玄又一口饮尽。
等那扑鼻桃香在身,她忽而想起鹊儿桥上,那一抹樱粉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