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平日喜欢做些什么?”她问。
楚昭懒洋洋两字:“练兵。”
极为简短的两字,让王清玄一愣。
不过旋即,她便抿出一笑,道了句:“郎君勤勉。”
楚昭没答。
她便又思量着,起了个话题,说起佛经。
“…母亲爱禅,这次浴佛节,特意嘱咐我抄了一卷《妙法莲华经》供在佛前。我抄时发觉,佛经广大,内藏无穷之意。不过,相比较《妙法莲华经》,我更偏爱《金刚经》。”王清玄想着措辞,“《金刚经》里有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说着,她便看向楚昭,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里荡漾的,是她自垂髫少女时期便深深藏着的情感。
那情感,便也仿佛如那一句: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这般情依依、思绵绵,换作其他人,早化成绕指柔了。
可偏偏面前的年轻郎君,却还是如常模样。
那冷白的肌、薄情的眼,只淡淡在那女娘面上一落,便偏过头去,翠碧杨柳的影落了一半在那极俊的脸上,将他眉眼里那点无情勾勒得极为明显。
他道:“王娘子,我不信佛。”
王清玄难得呆住了。
因过于怔愣,那双眼里的水波也变成了错愕。
长安佛音普照,满城的勋贵官士都以崇佛为尙。
可他…竟然不信佛?
王清玄几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时,却见面前的郎君一笑;那笑如旁边的杨柳烟,也带着股薄凉似的,眉目淡淡:“王娘子,若信佛,我的剑,便会软了。”
王清玄眼眨了眨,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楚二郎君话中之意。
他是满长安女郎的春闺梦里人。
是大梁的英雄。
是夜奔三千里、杀得匈奴王庭血漫三千里的煞神。
这样的人,怎会是佛?
明明是…罗刹啊。
王清玄恍然间,又听楚昭慢条斯理道:“不过,我虽不信佛,《金刚经》却是听过的。”
“里面有一句,我倒是很喜欢——”他顿了顿,那目光第一次落到王清玄身上,“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王娘子,你说,是不是?”
王这算是对她那句隐晦的拒绝了。
他是在说,她的欢喜、她的钟情、她的执念,皆是虚妄!
他不要!
王清玄一颗心直直坠了下去,直坠到不能再坠的地底!不过很快,那地底又有一种隐晦的、无法与人说的快乐升起来。
她欢喜的人,是这样的特别。
在满长安泛滥的虚伪的温情里,他如一把高傲的利剑,将一切撕开,独立于世人之间。
他没有与她虚以委蛇,坦荡、直接、赤诚!
说不要便不要,即便是她!
王清玄更不想放手了。
她抬头看着对方,如看到一个不肯分与任何人的稀世瑰宝。
不过——
她深知徐徐图之的道理,此时刚被拒,不适宜再继续,便干脆找旁的话题。
目光不意落到对岸,王清玄一愣。
那竟是…姜娘子?
姜娘子对面那是…
王清玄眯着眼,很快就将来人认了出来——
不过以她之身份,一个七品小官的儿郎能被记住,概因这人在一次清风楼的中秋诗宴上,闹的笑话十分之“特别”,人称“书呆”。
书读呆了的书呆。
“那人…我认得。”王清玄道。
那次诗宴,王清玄也在,只不过是在兰字包厢里,静听外面书生作诗唱和。
清风楼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酒楼。
每逢中秋便会挂出花灯,请来各地才子办诗宴,得第一的,所赋诗词便会挂在清风楼的诗墙上,由于清风楼往来权贵众多,这亦算是一种“投名状”,是以,有些才名的书生们皆趋之若鹜。
而那一日的诗宴,却偏偏被这金提骑家这位儿郎破坏了。
有人赋“楼高百尺”,他不服,说“百尺不准”,偏要拿了尺来,爬上爬下地,想将那清风楼从头至尾地量一遍,还提出日晷之法。
最后还是那衙差连夜过来,将人拘了,提到长安衙门关了一晚,才算消停。
而从此后,这事也就传扬出来。
人人说那金家儿郎是真读书读呆了。
“哦?你认得?”
原以为楚昭不会理会她,谁知他竟然搭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