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
周以恒见孩子们出去,看了眼父亲。
“爸,你一会要出去遛弯吗?”
“有事?”
周父掀起眼皮看向大儿子,脸上已经消肿,青紫的痕迹也在慢慢淡化。
“恩,有事想和家里商量一下。”他说完看向母亲。
周母现在满心思在小儿媳妇身上,没发现这个视线。
云木香倒是和婆婆对上眼。
她看眼公公和大哥,收起碗筷站起身,“我吃好了。”
把碗筷放进厨房,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出去找淼淼。
刚出门,撞见消食的父亲。
云父招招手,“正好要找你。”
屋里,周以臣刚站起身,就被周母扯住。
“你别吃了,跟我来!”
“妈,你要不留下一起商量。”周以恒拦一句。
“和你爸说,我有要紧事情跟以臣说。”周母回头,发现周以臣还在磨磨蹭蹭,转回头把人拉起来,“你快点!”
饭桌上最后剩下父子俩。
周父放下筷子,“说吧。”
“爸,我假没几天了,这次归队,我想把小云和孩子留在家里。”
……
“妈,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周以臣被拽着,“走这么快我脚疼。”
“就该让你疼疼,好脑子清醒一下。”
周母祖上这样说,脚下速度却慢下来,她把人拉到书房里,按在椅子。
周以臣起身,反把她按下,“旁边还有椅子。”
周母这才坐着没动,眼睛一直追着儿子的身影。
之前酝酿好的一肚子话,当着面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是偷听来的,不好说呀。
等了一会。
周以臣:“?”
周母:“……”
气氛正尴尬时,外面传来哭诉声,吵得周母更加没头绪。
她起身,“我去关个窗户。”
走到窗边,外面传来说话声。
“就为了一个工作,你害得我流产,你知道刮宫有多疼,对我身体有多大损坏,医生说我这两年都不能生,都是因为你!你现在想拍拍屁股搬出去……”
周母脑海中灵光一下,也不关窗户了,回头看向周以臣。
“儿子,来,知道外面怎么回事吗?”
周以臣点点头,“木木说过。”
高家人的爱恨情仇,他人不在,没少听。
隔着窗户朝外看,“这又闹什么。”
心里头却想:幸好大嫂常年不在家。
周母手一拍,“还不是上回工作闹的,虽然高老大媳妇换了工作吃亏,可她运气好,之前在车站工作努力,知青办觉得这是个人才,想重用。”
“恩。”
“街道办那边也收到知青办通知,年后要搞大动作,以后家里孩子就只能留一个,其他全部都要下乡。”
“恩。”
“知青办人手不够,要招人,连带给名额还配了几处房子,高老大媳妇就想让家里支援一下,拿下一间房子搬出去。”
“恩。”
周以臣目光散漫地四处找人,却只瞧见玩儿疯了的儿子,没找到老婆人在哪儿。
“高老四的媳妇知道就不乐意呀,家里钱是公款,凭什么拿出来给老大家的买房子,高老四媳妇就闹,她不是刚出小月子,身体虚,以后都不能累到,下午已经晕过一次,你看看看,这还没吵两句又晕了。”
周母看向周以臣,“你懂我意思吗?”
“懂。”
“真懂!”
“恩,家里公款你和爸怎么安排我没意见,我和木木都拿工资,不惦记你们手里的钱。”
周母失望地锤他一下,“你懂什么懂。”
一句没说到电子上。
“我是说高老四媳妇。”
高老四媳妇五个大字刻意加重鼻音。
周以臣慢悠悠地说:“妈,我结婚了,讨论别人家媳妇不好。”
周母:个棒槌!
……
“你婆婆下午有来找我。”
云父开门见山,惊云木香一跳。
她问:“我婆婆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不应该啊。”
“她没事,来找我是为你。”
云木香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云父点点头,“过来。”
他把人带到小药室,从抽屉里拿出脉忱,“手伸出来。”
云木香靠着小柜台,伸出手,脑海中灵光一闪。
“爸,我婆婆找你是不是催生呢。”
云父手指轻轻搭在脉搏上,过了一会,眉头缓缓舒展。
“差不多一个意思,不知道你做什么让她误会你怀孕了。”
“!”
云木香皱起鼻子,“怎么还带偷听的。”
云父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收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云木香扭捏道,“我今天去买材料,回来的时候被你女婿撞见,藏衣服里头的,被他摸到,就以为我怀孕了,笨蛋,孕肚哪里有那么快显怀。”
“……”
“我说没怀他也不信,我婆婆找上你,那肯定也不信我没怀,爸,你一会当众给我把个脉,说清楚我没怀吧。”
云父放好东西,双手撑在柜台上。
“其实趁着以臣在,再怀一个也好。”
“……打住!”
云木香如临大敌,睁大眼睛盯着父亲。
“我目前没有再生的打算。”
“趁着年轻……”
“爸爸爸!”云木香打断父亲,“生孩子又不姓云,你别操心啦,一个淼淼成天见不到爸爸多可怜,还想再来一个?”
云父见识到女儿的决心,抬手点了点她。
“正好和你说这事,你想不想随军。”
“我婆婆还说这个了?”云木香有些苦恼。
云父轻嗯,绕过小柜台,“身在福中不知福,换别人家婆婆,肯定拘着儿媳妇留身边,放你走还不好,你带着淼淼随军,对淼淼也好,他大了,开始记事了,男孩子还是要有父亲教导比较好一点。”
这话云木香就不爱听。
“这是偏见,我带淼淼到大,哪儿不好了。”
“带得跟你一样娇气。”云父瞅她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药室,看到云沉香坐在客厅椅子上,正泡着茶。
“你不怕晚上睡不着啊。”云木香坐到另一边,嗅了嗅茶香。
云沉香递过去,云木香摇头,“不要。”
云父围着茶几慢慢走着,“你可要想好,我听你婆婆意思,要把金金林林给留下。”
云木香点头,“我有心理准备,大嫂最近的情况,我婆婆肯定不放心再把孩子给她带,人怎么变化就那么大呢,刚结婚那会大嫂多温柔明理。”
她故意说:“爸,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带淼淼去随军,几年后回来变成另一个大嫂呀。”
云父被她这个比喻给郁闷到,没好气地挪开眼神,却也再没提随军的话题。
云沉香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如果不止金金,林林呢?”
云木香坐直,“什么意思。”
“你大嫂也会被留下。”
……
“你确定小云是自己要留在家的。”周父犀利的目光看向大儿子。
周以恒抗有两秒钟,招架不住避开了视线。
“爸,我休假之前,我们团政委找我谈话,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我把她送回家来。”
周父皱起眉头,“她干了什么?”
“她把我们家属区一栋楼的人都给得罪完了。其中甚至包括我领导的爱人,她现在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着。”
周以恒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父亲,
“爸,我还不想转业。”
周父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没等细问,吃饭时跑出去的罗志云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才支撑住身体没歪倒。
“你现在怪我,怪我影响你前途是不是。”
周以恒吓一跳,没想到罗志云会这个时间回来。
他站起身,凳子挪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你都听见了,那我就直说,目前最好的结果就是你留在家里,家属院里对你的投诉太多,我也是为你好,留在家里有爸妈帮你看着孩子,你也能轻松点,你要觉得无聊,可以像木木那样,找一份简单点的工作。”
“你混蛋!”
罗志云一下窜到餐桌前,端起还没收的盘子,菜汤直接泼周以恒一脸。
“我是为谁!我一天到晚带着三个孩子,你以为我很闲吗到处去找茬,楼下那家小孩把你儿子门牙都打掉了,我上门找她要医药费有什么错,隔壁家跟你竞争团长,你为什么落选,是他一家子背后到处说你坏话,我想给你正名!还有你那领导,你以为他是真欣赏你,不是!他就是想要个免费的写手,只要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哄着你干一堆事儿,丁点好处都不给,他骗傻子呢,换我我也骗。”
罗志云双眼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领导器重我,到你嘴巴里就变这么不堪!”
周以恒脸唰地涨得通红,怒吼一声,“你太固执了!这些事情翻来覆去说过多少遍,金金打架不是他先动的手!至于坏话,人家说两句我就真能变坏,你又不能捂住所有人的嘴,可经过你这么闹,其他人怎么说?都说我爱人像个疯狗,逮谁咬谁!”
啪!
周父一巴掌打在周以恒身上。
“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跟你老婆吼什么,显得你声音大就有理。”
周以恒扭过头,绷紧身子站在原地不说话。
门口,罗志云已经撑不住,靠着门框失望地盯着自家男人。
她自嘲地笑出声,“疯狗,呵呵,我现在在你眼里成疯狗了,你这么委屈还跟我过什么过!”
罗志云啪地摔了盘子。
“别过了。”
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还傻站着干什么,去追啊。”周父冲着大儿子吼一声。
周以恒撇过脸,“不过就不过,爸,我也累。”
周父拧着眉,双眼瞪成铜铃。
“谁不累?累一点就闹着不过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让孩子怎么办。”
“我……”
“别指望我和你妈,我和你妈养你们兄弟这么大,是为了老来享福的,而不是把你们带大,再给你们养孩子。”
……
“谁跟你讨论媳妇呢,谁跟你讨论这个!”
周母气上头,狠狠打了周以臣胳膊两下,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是让你看清楚,打胎多严重!”
周以臣拧起眉头。
周母视而不见,“现在正规医院除非胎儿有问题,否则一律禁止打胎,大医院不给做,就只能找些小卫生所,黑医院,这种根本没有保证,我专门问过你岳父,打胎有两种,一种是药流,一种是手术,手术还没麻醉药,就那么直接刮宫把孩子打掉,药流要是流不干净,还要再受二回刮宫的罪,那得多疼你想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