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两个哥哥之争

不是吧魔头你! 多梨 4793 字 7个月前

拍碎桌子后,金开野残余的理智给房间加了一层隔离咒。

除此之外,拳拳到肉。

金开野是体修,本身就是近战的好手,房间内还不足以他施展拳脚,傅惊尘堪堪躲避,那大刀落在他身侧柱子上,直将两人粗的木桩斩做两段。金开野犹不解气,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咯咯作响。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天真无邪,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心魔?!”金开野恨不得要生吃傅惊尘的肉,眼珠子气得发红,“就算是心魔,一般也只会在镜中看到已见过的东西——你是怎么养我——”

说不出口,气得他一拳砸碎木桌,怒声呵斥:“——你是怎么养妹妹的?!”

傅惊尘亦不是吃素的,冷笑两声,一剑斩断金开野束发的冠:“我倒也想问问你,玄鸮门中到底还有多少龌龊?”

两人缠斗,霎时间木屑飞溅,地动山摇。

唯独花又青死死地盯着水月铜镜,控制住翻天覆地的胃,竭力不吐出,逼自己认真去看那镜子上的画面,隔了好久,才脸色煞白。

当啷一声响,铜镜脱手,她站起来,平复心情。

冷静下来后,她奇怪地看招招往对方死穴上招呼的二人:“你们在干什么?”

“……”

花又青说:“趁我还记得镜里人的样子,快点拿纸笔过来呀!等一会儿我就忘掉了!!!”

金开野和傅惊尘齐齐停手,皆沉默。

傅惊尘确认:“你想画?”

花又青点头:“我又不认识他们,肯定画出来——说不定你们认识呀!”

半晌,金开野艰难启齿:“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花又青:“啥?”

傅惊尘未理金开野,径直取了纸墨来。

花又青握住毛笔,定睛一看,大惊失色:“你的肺被谁打破了?”

“无事,”傅惊尘淡然擦去嘴角血迹,“快画。”

花又青紧急帮他修了修残破的肺部,免得他内脏失血过多而亡。

肇事者金开野痛苦抱头,口中喃喃低语,细听,他在说什么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先人对不起父母都怪他没能早点找到……害得她现在被一个无耻之人养坏了……

都是些花又青听不懂、神经兮兮的奇怪话。

手下毛笔转动如风,腕上用力,不消几下,浅浅几道便勾勒出花又青在镜中看到的那一男一女。

女子容色悲戚,束发,年纪轻轻,身量纤弱;那男子道骨仙风,着一身白衣,眉心有一特殊印记。

花又青知道那印记是怎么回事,多半是修炼功成的异眼。

但她此刻不能讲,只能隐晦点了墨点,希望他俩能注意到。

所谓异眼,就是同肉体凡胎所区别的另一种“眼睛”,比如,寺庙中供奉的二郎真君,他两眼间便又生一只,那是天眼。

异眼亦并非局限于天眼一种,还有许多天生的,能看到亡魂的阴阳眼、迷惑人心的摄魂眼(玄鸮门的留学生讲过他们的神明,一眼就能将人便成石头)、能看清阴阳两界,亦可查宿世因果的天眼、能照见实相、洞悉过去未来的慧眼等等。

人生来三眼,肉眼,天眼,慧眼。

三者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天生双目失明的,亦或许身怀天眼;而后面两者,也可以通过后天修炼得到。

这画像上男子,额上所生的就是慧眼——能照见实相,亦能洞悉过去未来,测算命数。

傅惊尘示意金开野过来,后者离得很远,快速看了一眼,察觉并非设想中淫,乱画面后,低叹:“观音菩萨。”

花又青没听清,问:“什么?”

傅惊尘简单翻译:“他想菩萨了。”

金开野细细看她描绘的那画,轻声:“这画中男子的确是弘光尊主,我曾见过他的画像。能修成慧眼的人凤毛麟角,我所知道的,唯独有弘光尊主,及他的师兄定清尊主——”

不曾想在此刻听到师尊名号,花又青一愣。

——师尊和弘光,竟然是师兄弟吗?

“定清尊主同时修得慧眼和天眼,但他亦同时失去这二目,算算时间,你看到的绝不可能是他,”金开野抬手,一点画像上那清瘦人左脸颊的痣,“这颗痣的位置,同弘光尊主也一模一样。”

不等花又青说话,金开野又急促添补:“但是,弘光尊主,绝不可能会做出淫,辱妇女之事。”

“……这和淫,辱妇女有什么关系?”花又青讶然,“你在说什么啊?”

金开野:“呃?”

花又青想快点把刚才看到的反胃画面忘掉,但是不能,她缓上一缓,抬手,指画面上清瘦的女人。

“我看见她把男人的肠子掏出来吃,”花又青比划,“就这样,划开一道,跪在地上,从他肚子里吃肠子。”

……真是在吃肠子啊?

金开野松了口气,若劫后余生:“让我好一顿吓。”

虚惊一场。

他豁然开朗,再看傅惊尘时,目光中杀意已少了许多。

幸而此人没有教坏青青,没有给她看这种东西。

金开野欣慰:“原来是这个吃肠子。”

“不然呢?”花又青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是吹箫吧?”

金开野僵住。

“怎么可能呢?”花又青谴责,“若是看到那种东西,我根本不会被吓到好吗?你这个人真是,大惊小怪,而且为什么要用龌龊的想法来……你做什么?”

金开野崩溃捂脸。

那么高的个子,竟又开始喃喃低语,细细听,还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先人对不起父母……”

傅惊尘一声长叹:“蠢货,蠢货。”

花又青默认他是在骂金开野,同情看后者一眼。

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弘光就闯进房门,用了几道符法——我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将吃人的女人困住了。”

傅惊尘没催促,耐心等她接下来的话。

花又青闭一闭眼:“……弘光来了,用盐,将她活腌在棺材中,大概又用了什么法子,叫她魂魄不得离体,要生生地受着盐腌之刑,埋入地下。”

谈话间,她目光远望,看妖尸最多、最汹涌之处,低声:“就在此镇。”

痛苦地、不老不生不死地、被盐掩埋在地下。

这是妖尸之毒的源头。

迷了觉魂,让人也如行尸走肉,因她已经……已经也算不上人了。

傅惊尘慢慢地说:“有人挖出了她。”

金开野终于停止了梦呓般的话,他说:“弘光师尊绝非那种阴狠之人,那女人应该是妖物。”

“不是妖物,是人,就是活生生的人,”花又青急促打断他,她想起傅惊尘讲的虎妻,那不是传说,那是一件血淋淋的真事,“她是个女人,普通的女人,我都看到了。”

八十余年。

那心怀怨怼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虎妻”,根本不是老虎,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虎妻的传说怎么会是真的?

一个能呼啸山林的虎妖,怎会肯甘心为一个身无长处的男人生子结婚?

既然想归隐山中,又怎会下山?

正因为她是人类,这个传说愈发显得恐怖——

一个双八年华的女孩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贫寒猎人?

步履蹒跚的猎人从荒山野林带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他总要对外找个说法,说什么呢?

他会说,是自己拐卖、抢来或骗来的女人么?

说是偶遇,说是女孩子自愿嫁给他,跟他回家。

然后生下孩子,忽有一日,孩子和妻子都没了——怎么没了呢?他会说是自己酒后失手误杀吗?

不,他要说,是虎妻。

从一开始就是虎妻。

所以,年轻貌美女子嫁给他,不是拐卖和监,禁,是虎妻;

女子和孩子被悄悄埋起来,也不是被他失手打死,是虎妻。

虎妻忽然来,又忽然奔向山林。

他将一切的罪责推到她身上,脏着手却高喊自己的清白可怜,在口口传说中塑造自己的无辜,最终成为故事里那个老实巴交的可怜猎户。

来了又走的虎妻是他双手染血的罪证。

一切都是那女子自愿。

自愿嫁他,自愿生子,自愿穿虎皮离开。

真的是自愿吗?

将苹果放在斜坡上,果子咕噜噜滚下去,你能说它是自愿的吗?

花又青闭了闭眼:“冤有头债有主,她这是来讨债了。”

金开野断然:“妖尸绝不会找到玄鸮门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