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天谴,青青甘愿一人受之。
今我若逝,兄长勿念。
夜来风凉,记得添衣,多食餐饭。
愚妹青青,
绝笔。
」
薄薄纸笺,几滴湿痕,一抹幽幽梅子香。
傅惊尘仓皇起身,步调不稳。
道心不坚,爱慕兄长,欺瞒兄长。
若有天谴,青青甘愿一人受之。
他本有机会再见她。
直到魂飞魄散,她都在苦苦等待兄长。
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不慎打翻一木匣
,其中东西哐啷落地,一枚仿制的、惟妙惟肖的凤凰玉佩,一个紫色的小布袋,不知其中放了什么,鼓鼓囊囊,一落地,撑开袋口,哗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他伸手去捡。
每一封,无论笔迹如何,墨汁深浅,都写着——
「兄长傅惊尘亲启」
拆开看。
都是她自言自语地讲,在玄鸮门的生活。
看落款时间,皆是当初历练时、不再寄信的那些时日。
那段时间中,傅惊尘忙于事务、师弟、训练、任务……不曾同她往来鸿雁。
但青青坚持给他寄。
纵使信鸽找不到他,纵使每每信鸽皆失望回转。
她一次又一次地写,一次又一次地系在信鸽腿上,一次又一次盼望着他的回信,一次又一次地等来了信鸽带回拆也未拆的原信。
青青还在坚持写。
「哥哥是否安好」
「哥哥现在何处」
「哥哥无恙否」
……
急促翻,最后十几封,结尾语皆相同。
「不知兄长何处,青青心中挂念」
最后一封,停在她去刺杀狄人首领的前夜,直到那个时刻,青青还给他寄了一封信,末尾,认真写。
「若我即逝,兄长勿念。
夜来风凉,记得添衣,多食餐饭。」
但他呢?
重逢之时,他便试探妹妹功力高低深浅。
青青看到他时,兴高采烈,激动异常,眼睛发亮,他却只谴责她,不曾抱她一下,亦不曾问过一句——
多年不见,妹妹衣食可好、寝眠可安?
坐在地上,傅惊尘拥着这一地苍白书信,低头,大口喘息,手指关节握得铮铮作响。
隔了几层的木房间中。
正在清理着崔谦佑尸体的王不留,忽有了幻听。
恍然间,似男人崩溃泣声。
……
夜来雾色浓。
有情风万里卷无情落叶。
寂寂暗室,点三根白色高烛。
傅惊尘手持妹妹的火灵剑,对准自己心口,冷静地将那剑一寸寸插入。
他想起那令青青残魂离开身体的贯胸一剑,不知她那时该有多痛。
呲。
剧烈跳动的心脏受惊,噗通、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着,抵制着剑尖的顶入。
他面无表情,剧痛中,握住剑柄的手再一用力——狠狠刺入。
尖锐的疼痛感令他压抑着闷哼一声,狠戾一推,彻底刺穿自己一颗心脏,火灵剑贯穿身体,背后露出的半截剑身上,顺着滴落浓稠血液。
濒死之际,那黑影果真再度出现,尖叫,声音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你疯了!!!傅惊尘!!!你不想活!我还想活着呢!!!”
傅惊尘拔出贯穿心脏的这一剑,鲜血溅在脸上,单手捂着胸口,殷红的血自他指缝滴落,他冷静说:“谈个条件吧。”
黑影崩溃:“啊啊啊——把血弄得这么一滩,到处都是——这可是你的寝居啊,以前那个洁癖的你去哪里了?不至于吧?你知道打扫起来有多麻烦吗!”
傅惊尘打断他:“我要复活青青。”
黑影顿时不说话了,见鬼般看着他。
傅惊尘讥讽一笑:“怎么?不会?你既口口声声多年被定清所封印,不过因他依仗着神兵利器,他的修为大大不如你——他能收集自己徒儿残魄重入轮回,你竟做不到?”
“谁说我做不到?你这人说话,永远都如此刻薄,令我恶心,”黑影狰狞环绕,“我自然能帮你复活她,只有一点,傅惊尘,我要你从今往后,为我所用,替我做事,将来若你身死,魂魄也不得入轮回,必须入我麾下。自此之后,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当啷一声。
傅惊尘将染血的剑丢在地上,掌心握住青青那枚假的凤凰玉佩。
他平静:“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