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那房子中只是一具虚假的躯壳。
静静坐着,花又青望向远处的艳阳青草,蛛网上,一只白,粉蝶不慎困在网上,一只黑黄交杂的蜘蛛正顺着向它爬去。
救下白,粉蝶,蜘蛛会饿死;不救,白,粉蝶会死。
弱肉强食,天地法则,道法自然,顺应天理。
傅惊尘说得对,她的确做不到心性通达。
她狠不下心。
——又如何坚持道义?
房间中。
“金开野”坐在椅子上,衣着干净,眼神迟钝,但气色充盈,身上毫无异味,干干净净到犹如一个正常活人。
蓝琴十分珍重金开野的这具躯体,纵使如今的他只是个空壳。
在傅惊尘以利刃挑开蓝琴心脏时,“金开野”也只是木木呆呆地看着,眼睛空旷,什么都没有。
附着在蓝琴体内的黑魔,因为她修为不足,它也不会如傅惊尘的那只强壮。
昔日黑魔分裂出七缕,寄存在七人体内,每
一个黑魔都有着独特的特性,譬如,寄生在温丽妃体内的黑魔为“恨”,她会恨父母不公,恨姐姐不顾情谊要杀她;而蓝琴体内的黑魔,名为“痴”。
痴迷兄长金开野,偏执地要兄长永远是她一人,为复活他而不择手段。
唯有至亲至爱能杀黑魔。
但傅惊尘并不是要杀蓝琴体内的这个“痴”黑魔,而是要吸收。
他俯下身,缓缓引导黑魔,吸纳它的魔气。
同傅惊尘从身体剥离出的那个黑魔相比较,蓝琴的这个显然虚弱不已,它同样意识到不妙,痛苦求饶,那话语同上一只别无二致,只是重点强调,它可以帮傅惊尘永远地留下花又青,要花又青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他。
傅惊尘微笑:“不愧是痴。”
他不为所动,干脆利落地将这个黑魔也完全吸收。
侧身,瞥见蓝琴体内犹沾着一小片黑魔碎片,便施法催动金开野,要这具“金开野”木讷地一刀搅碎蓝琴的心脏。
黑魔破碎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其余尚在世的黑魔共享了自己灭亡的信息。
蓝琴那颗破碎的心脏在胸膛中跳动,生命最后一瞬,她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金开野。
“金开野”受人操纵,木然地拔起刀,温热的鲜血溅他一脸。
蓝琴张唇,痴痴看“金开野”。
“哥哥……”
风吹散了声音,花又青推开木门,站在阳光与阴暗的交界处,安静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切。
地上的蓝琴垂下手,已经没了声息。
傅惊尘转身,同站在木门前的妹妹对视。
花又青说:“你说得对,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应该再逃避。”
傅惊尘笑了。
他说:“你慢慢处理,我在外面等你。”
离开前,傅惊尘给花又青留下了一个白色小净瓶,教她如何抽离魂魄——这个东西,可以用来收敛金开野的残魂。
木门关上,花又青走向金开野,轻轻唤一声哥哥。
金开野不会再回应她,泥偶木人,不听不应。
只是一缕残魂而已。
错过的便永远错过了。
花又青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以手帕擦拭他的脸。
她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只是起身,抱了抱他空旷的躯体,然后干脆利落地拧断他的脖子。
道法自然。
不可强留。
……
两具躯体被埋葬在同一处,深山密林,此处芳草萋萋,阳光明媚,时时可闻莺啼。
是个安歇的好住处。
负责挖坟的王不留感叹:“我都想在这里给自己留一个墓穴!”
小黑眼前一亮:“真的啊?那你死之前能不能把身体给我?修道之人的身体可是大补啊!”
王不留抄起铁锨就砸他的头。
为防止旁人打扰,花又青没
有立碑,只在合葬坟前种了一株柳树。
千丝万缕堤上柳,只愿能挽住她心中所留。
一行白雁破青天。
附着在蓝琴体内的黑魔已除,花又青却没有半点欣喜。
除却傅惊尘不谈,剩下几道,一道更比一道聪颖。
一个黑魔消亡,余下的都能察觉到。
只会越来越难杀。这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清水派诸位,将正式涉足这尔虞我诈之地。
如今还是傅惊尘和他们一道联手,若是今后……余下的黑魔都被杀净了,那清水派的目标,便只剩下傅惊尘一人。
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在那一日到达之前,花又青必须想到解决办法。
她不信黑魔不能剥离。
还有湘夫人的预言,若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黑魔的载体,便心甘情愿为大义献祭。
上善在离开前,在湖顶水源中下了能杀死蛊虫幼苗的解药。
至于那些虽感染蛊虫、却尚未死去的人,上善也给了楚吟歌详细的解毒药方。
眼下看来,一时半会,还回不去清水派了。
让他们放弃这城镇上的中蛊百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清水派倡导勿以善小而不为,经过一番商讨,几人决定都留下,先救了这些百姓,再回清水派复命。
一行人仍旧住在方宅中,只不过换了房间,不再是那几个阴暗逼仄的小房间,而是换了更宽敞明亮的客房,要热水,也是很快有人送来,再不必催上三四次。
方薄天一死,骓夫人的气势顿时弱下去不少。
如今方回燕暂时留下,她心中惴惴不安,唯恐方回燕当真要夺回这家产,赶了他们出去;谁知方回燕只是让人接回来了在外寡居的姑姑方扶云,请她暂为打理方宅的生意。
旁的,只字未提。
骓夫人心中苦闷。
方扶云是方义云和方薄天最小的妹妹,当年出嫁时风光无限,谁知婚后半年便死了丈夫,她一直孀居。那户人家规矩森严,纵使方扶云颇有理财之能,却也只能在后院中沉默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