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如注,青无忧狠狠用手背擦着眼睛,一口气出了玄鸮门,奔走到玄武山上。
外面已经到了盛夏,池塘边的青蛙连成片地“呱呱呱——”鸣叫,雨后的泥土翻滚着昆虫和青草的腥味,石板下潮虫忙忙碌碌地搬行。
青无忧边走边抹泪,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也是他哭最惨的一次。未及弱冠的少年咬牙,满心都是绝望。
他没有父亲了。
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父亲。
青无忧,青无虑。
青青无忧无虑。
从一开始,傅惊尘就没有把他们师兄弟二人当作人看,而是工具,就像“恭喜发财”中的那个“财”,是礼物,是附属品,是为了另一人开心的物件。
走到一株树下,青无忧再没有力气,手中还是
师尊当初赠与他的宝剑。他高高举起,心中有着毁灭性的癫狂想法——
如果现在,他用这把剑插入自己心口,彻底毁了自己,丧失这条性命;师尊若知道,会不会后悔?
哗——
拔剑出鞘,月光下,剑身寒寒映流光。
咬牙将剑尖抵在心口时,猛然听一老者笑。
“愚蠢,你此刻自裁,能令傅惊尘后悔吗?他同黑魔做交易,已经复活了青青,如今的你,就算是毁了自己的身体、让他得不到异眼,也不过是’得不到’而已,”黑暗之中,莫不欲缓步走来,目光炯炯,“天底下的孩子都蠢如你这般?报复父母、师尊的方式,只剩下一死了之?”
青无忧拔剑,对准他。
满面泪痕,嘴唇发抖,恨不得要生啖莫不欲之肉,将他拆骨剥皮,完全地吃下去。
“别把你无用的愤怒发泄在我身上,”莫不欲捻着胡须,眼中有精光闪,“看来你当真无用了,只有手无权利的弱者,才会将’自杀’当作报复。你好歹也是修道人士,和凡间那些因得不到心上人青睐、而跳楼上吊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青无忧说:“休要侮辱我。”
“侮辱?”莫不欲怜悯看他,“你以为这便是侮辱?你若今日选择死去,才是真正的侮辱了修道者。你要报复傅惊尘,难道只有这种愚蠢方式?你的一条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他若真会因为你的死而伤心欲绝,又怎会从最初便打定主意要夺你异眼?”
莫不欲踩过青草,步步靠近青无忧。
“让我来教你吧,无忧,”莫不欲说,“真正的、报复傅惊尘的方式,应该是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废掉全身功法,他若骄傲,便教他永远生不如死,永远如猪狗般活着——”
见青无忧不说话,莫不欲又轻飘飘,抛出一重要事。
“你可知,这日日夜夜中,傅惊尘一直在同清水派的那个青青——也就是他的妹妹,私下中颠鸾倒凤,淫,乱不堪?”
青无忧终于出声,面色青寒:“什么?”
莫不欲眼中精光一闪:“或者说,那位和你差不多年纪的青青……一直在被傅惊尘诱女干。她那小小年纪,能懂得了什么?全都是被你那道貌岸然的师尊所欺骗。你应当也察觉到了,青青姑娘血液有异,能助傅惊尘压抑他体内魔气。若没有傅惊尘拖累,她必然能飞升得道……”
青无忧握住剑柄的手发抖,手背上青筋毕露。
“要我看,还是你同青青姑娘年龄更为般配,又都是有仙缘的年轻人,郎才女貌,”莫不欲叹,“少侠何不另寻一条路?”
“什么路?”
“夺走傅惊尘的一切,要他同样尝尽被背叛的苦楚,”莫不欲说,“包括,拯救那可怜的青青姑娘出水火,莫再被傅惊尘折辱。”
“如此,不比你自裁更痛快?”
青无忧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好聪明,”莫不欲抚掌,大笑,干脆利落挑明,“那
清水派中,还藏有两样宝贝。”
“什么?”
“我近期方知,那定清尊主过世前,曾将毕生所学和一些记忆,包括他高徒芳初的记忆,都凝固成两件宝物,藏在清水派中,”莫不欲说,“其中有不少未来得及传世的修炼之法和多处宝藏藏身地,我不方便去取——”
青无忧讥讽:“是不方便去偷吧?”
“不愧是傅惊尘的徒弟,这般牙尖嘴利,”莫不欲说,“你将它带给我,我会帮你报复傅惊尘。”
青无忧不语。
“届时,那青青姑娘若还是执迷不悟,”莫不欲笑,“我便能帮你,清了她对傅惊尘的记忆,让她重新爱上你。”
“爱与不爱,又岂是如此容易。”
“如何不容易?”莫不欲笑,“一些南疆的修道者,皆会种情蛊。”
情蛊。
青无忧猛然抬头。
……
与此同时,玄鸮门中。
落叶扑扑簌簌,傅惊尘并未出门,自从问出那句话后,听声辩音,他已知外面是谁。
叶靖鹰摇头:“你是真的疯了,说这种话,还让无忧听见。”
傅惊尘淡然:“终有清算的这一日。”
“掌门,”傅惊尘说,“您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