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泠拿圆珠笔签了名字。
绿植搬进屋里,电话打给何凡诚,手机里传来何凡诚八卦的笑声:“傅啊,收到啦?”
“新接了绿植生意?”
“什么生意,庸俗。我是听说今儿时芷和你家里人吃饭,才送的。”
“送棵树?”
“什么树,放尊重点啊。那玩意儿叫百合竹,百合,懂吗?”
手机开着扬声器,时芷也听见了。
她这个下午一直有些分心,只觉得绿植长得挺不错。
没想到傅西泠居然懂他发小的奇奇怪怪,还笑了笑:“行,谢了。”
傅西泠把绿植挪到落地窗边,枝干和叶片的影子落在地上。
时芷看着那些影子,想到付倩办公室里那盆很高的龙血树。
回国那天,她去找付倩。
付倩仍然穿着干练的职业裙装,拿着喷壶,在给龙血树顶端那簇细长的深绿色叶片喷水。
见时芷进门,付倩放下喷壶。
诸如“坐飞机挺累的吧”“恭喜毕业”这类寒暄只说了几句,然后女强人坐进皮质转椅里,开门见山地和时芷谈了工作变动问题。
有两个职位,对时芷来说都很不错。
付倩认可时芷的能力,要她自己选,年薪上差个十几万。
只是,年薪高的那个职位,在外省。
傅西泠回来才不到四十八小时,又发生这么多事情,职位变动的事情,还没和他提过。
她也没那种遇事先找人商量的习惯。
时芷脑子有些乱,总想到他大伯母的话,也想到玲玲之前发来的信息。
在傅西泠发烧那天,玲玲发来过很长的信息。
傻姑娘在信息里这样说——
时芷姐,我今早听万冉姐说过你的事了,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给你这打个电话的。
万冉姐说,你之前失恋有过阴影。
我好迟钝,都没发现你恋爱过,只知道以前在酒吧里,舅舅和舅妈对你好像不是特别亲。
其实我自己家里也是这样的,我爸妈更喜欢我弟弟,他们不怎么乐意管我,我念完职高就没再上过学了。我爸说浪费,说我还不如出去打工。
我有过男朋友,很早,是在不认识你和万冉姐的时候。
也幸好你们没见过,不然肯定笑话死我的。
那时候我可喜欢他了,觉得他的黄毛都超级帅的呢。他比我大几岁,开网吧,生活条件比我好很多,对我也还算不错。
我以为我们会结婚。后来我有了一个孩子,他不要孩子,也不要我......
信息一条条蹦出来,有点吵,傅西泠身边有医生看着,时芷退出他的卧室,看完,给玲玲拨了电话过去。
那天玲玲在电话里哭了,但语气非常非常坚决。
“时芷姐,有段时间我也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能再也不谈恋爱了。”
“但你看,我现在过得超级幸福。”
“老钱和万冉姐都说你比我聪明多了,等你遇到一定就会知道谁是对的人。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会更好。”
在时芷回忆玲玲带着哭腔的那些话时,傅西泠坐在沙发里摆弄着ipad,没说话,也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们各怀心事,最后是傅西泠打破沉默。
他像随口一说:“我堂姐的结婚戒指设计得还挺好看的。”
这样说着,傅西泠把ipad转过来。
屏幕里是一份设计师的手绘稿件,像三视图,各个方位展示着设计师加在婚戒里的巧思。
时芷瞥一眼,心不在焉地应着:“嗯。”
傅西泠没打算把话题翻篇,问她觉得他堂姐的婚戒看上去怎么样。
还说堂姐正问他意见,而他不太摸得清女孩子的喜好。
时芷勉强拉回半分注意力,又看过去两眼,说花纹太过复杂。
“所以,简洁的更好看?”
“......傅西泠,我对首饰也没研究。”
傅西泠好像对这个问题挺执着。
都不知道他堂姐那么温婉的性子,一看就是身边闺蜜无数的甜妹小可爱,为什么非要他这个堂弟来给婚戒出谋划策。
或许,是他堂姐今天见过面后,对她的审美产生了些信任,借傅西泠的嘴来问她的么?
时芷有些头疼。
她尽可能耐着性子,给傅西泠说,她从小就对首饰没有特别多的关注。
她妈妈连婚戒都没有,只有一对金耳钉,还是姥姥送的嫁妆。
因为脑子里其实有其他事情思考,时芷不留神多说了几句。
说后来因为时梅被骗走的钱里,有借亲戚的,耳钉就被拿给亲戚抵债了。
傅西泠就特会看时芷眼色,从她多说的第一字开始,他已经发现这个时候的时芷,套话起来会特简单。
生意场里的磨练不是白磨的,套话用什么样的语速、什么样的音调他最清楚。
傅西泠似是漫不经心:“哪个亲戚?”
时芷则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我大舅妈。”
“是什么样的耳钉?”
他抛出这问题的同时,把ipad调出绘图软件递过去,还给时芷手里塞了电容笔。
时芷皱着眉想事情,她在一心一用方面没有傅西泠那么厉害。
傅西泠可以边接吻边回消息,她不行。
她现在脑子里都是,“选外省工作就要异地恋”“异地恋那还谈个什么鬼”“但那可是十几万块不是十几块”“好像也没有很难赚”......
再加上时芷对傅西泠已经没那么多防备,被塞了支笔在手里,也只是在脑海里闪过“我画画不太行,能画好吗”这么一个问题。
时梅的耳钉非常简单。
就是那种金店里连工费都不需要加的款式,圆圆的纽扣形,有几道凹进去的刻痕,八芒星似的。
倒是也好画。
时芷画几笔,把ipad丢回傅西泠怀里。
她已经想好了。
她觉得,自己和傅西泠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虽然才谈了没几天,但也是男女朋友,白天还见过他的家长的。
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也许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傅西泠不说自己是唯一正牌男友么,要是什么意见都给不出来,那还要他干什么?
时芷刚要开口,已经被坐她旁边的傅西泠拉进怀里。
他问:“出什么事了?”
性格原因,时芷就不会那种温柔的商量,人被搂着腰,也还是一副办公室谈事的大佬语气。
她说集团高层内斗,付倩算是小赢的一方,最近在尽可能地敛利益,所以她的职位会有调整,算是微幅升职。
“有两个职位,外省那边项目正火,比留下来年薪多十几万。你觉得怎么选?”
这问题让傅西泠心情复杂。
当年做床搭子可没这待遇,决定出去留学,两年呢,都只是随随便便通知他一下。还一副随时能断的样子。
时芷能和他商量,他是挺高兴的。
但也难办。
按时芷的行事风格,她肯定是哪给得钱多就会去哪里。小叔中午也说过,兴荣分公司新项目正炙手可热。
傅西泠想了想:“你想我以什么身份回答?”
“男朋友。”
“那你留下。”
其实在问题出口的瞬间,时芷已经知道答案,她也希望听傅西泠这样说。
时芷换了个话题。
她说:“傅西泠,今天大伯母找我聊天,说两年前的夏天,你有一次喝过酒跑去大伯那里喝茶到半夜。她说你眼睛红了,都要哭了。”
“......大伯母和你说这个?”
顿了顿,傅西泠说,“没要哭,她记错了。”
“嗯,我想知道你那天心情不好的原因。”
傅西泠没有犹豫:“因为你。”
好,问题解决。
时芷点头,拍开傅西泠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拄着他大腿起身:“我要去喝水。”
傅西泠拉时芷的手腕,问:“决定呢,不打算和我说说?”
夏日下午四点多钟,阳光撤离得只剩下最后一小片,落在新搬来的百合竹盆侧。
十几万而已。
又不是没能力,无论赛道在哪里,她想要,早晚都能赚得到。
时芷说:“我留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