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萧郁一如既往地收敛着灵压,在旁人看来,也只是堪堪晋入上七境罢了。

旁人若是心生误会,也只会觉得是他依附于她。

不过——

苏蓁神情微妙,“顾仙君觉得我会这么做?”

顾家家主懵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可能会错了意,连忙道:“阁下坐立举止皆有规矩,可见也是世族出身。”

修士当中出身平平的,哪怕是本事极大的,大到举手投足间暗含道境,那和有规矩也是两回事。

他身为世族子弟,从小也受这样的教养要求,自然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顾家家主淡定地道:“先母先祖父在世时,皆有侧室,故此妄自揣测——”

世族家主这么做的不在少数,有些是为了炼胎,有些只是自己喜欢罢了。

苏蓁打断了他:“我没有那个意思,仙君帮我做几件事就好。”

顾家家主立刻同意,显然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苏蓁详细问起汨露山的事,他立刻着人去拿卷宗,还很客气地将厅堂让给了两人,大概是觉得有点尴尬,很快借故告辞了。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蓁默默回过头。

萧郁靠在椅子上,姿态慵懒,修长双腿交叠,一手托腮,也认真地望着她。

那双蓝眸里情绪翻滚变化,最终化成了无奈和好笑。

有一瞬间,苏蓁以为他会质问、或者至少询问一句方才的事。

“抱歉。”

萧郁慢慢放下手,轻叹一声,神情郑重地致歉道:“你连着给我发了几条消息,我都没能回你,因为我那阵子确实……”

他说着说着皱起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苏蓁已经了然:“又是说出来会让我头疼的?”

萧郁无奈颔首。

“那就不用说啦。”

苏蓁弯起嘴角,“前辈定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我黏在一起,肯定不会无故离开,若是有朝一日前辈厌倦了,不再这样想了……”

萧郁欲言又止。

苏蓁觉得他可能会发个誓说永远没有那一天,但他忍耐再三,还是没有打断她,还以目光示意她继续说。

苏蓁唇边笑意更甚,“那就请告诉我。前辈从不欠我,大家好聚好散,世上没有谁合该永远对谁好的。”

萧郁深深看着她,“这是令堂当年对你说过的话?”

苏蓁点头,“她有过两位道侣,一位元配一位继室,都陨落了,也有过几个露水情人,并不曾纳什么侧室,我舅舅也是一样,第一位舅母与他见即倾心,处了没几年,性子不合,便分开了,然后就是如今这位……我家的人无论天资强弱,在这方面都差不多,不会将这些看得那么重,合则聚不合则分,我娘当时也是这样叮嘱我的。”

她默然片刻,“我娘觉得,有些事合该经历一番长长见识,只是别因此耽搁修行就好,那能极于

情而极于道者,终究是少数。八糟的。”

苏蓁无语地拉了他一把,“先干正事。”

萧郁这回倒是十分顺从地起身了,“我还没问你在那试炼里看到了什么?我猜和柳云遥不一样?”

苏蓁才抱起顾家家主给的卷轴,才刚刚翻开,闻言动作一顿,给他简单讲述了一下。

萧郁沉吟一声,“你自己总结一下,你两回苏醒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苏蓁原本以为,他关注的重点,会是记忆主人的身份,闻言微怔,“……生气?”

“你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你很清楚修真界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故此第一次你是气自己无力反抗,第二次呢?你的痛苦有多少是为那三只鸟而生?”

她不是那个渔村小孩。

妖族之间互相吞噬残杀、将彼此视为食物的,也比比皆是,在妖界司空见惯,更何况与别的种族之间?

苏蓁默然颔首,“第一个人,她知道自己并无反抗之力,故此最初也无意还手,只是委屈愤懑,而我……”

“你不是,纵然你衡量实力觉得自己必败,你也不甘受辱,更何况在宗门里面,他们不可能杀你,故此你敢、你也想和他们拼命。”

萧郁停了一下,继续道:“你看,前面那几个时辰,那人都在练拳,反反复复,枯燥无味,但对你而言,不过也是你曾经的日常罢了,虽然她的拳法粗浅,但对你这种境界的高手而言,即使是简单的功法亦有收获体会,所以你也能忍。”

“……不错,我苏醒在我和那人完全无法共识之时。”

她们对一件事的态度做法差距越大,自己在这过程里醒来的几率越大。

“对,第二个人也一样,前面那些日子难熬,但你昔日在魔界也常常重伤濒死,状态不比那个打鱼的好到哪去。”

所以她能撑住。

苏蓁思索片刻,“……总而言之,两次苏醒,都是因为我不甘于任人宰割,因为他们辱我而起杀心,偏偏那时原主都没有杀心,他们纵然愤怒不甘,也没有想杀人。”

当然第一位不必说,第二位那种性格,纵然真把他逼急了可能也想不到杀人,当时他更多是痛苦。

苏蓁又皱起眉,“这意味着什么?”

萧郁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苏蓁用书简敲了他一下,“此事必然重要,否则前辈不会费那么多口舌分析,还非要让我认同。”

萧郁捂着脑袋佯装疼痛,“我是希望你能想明白,这个答案可能涉及你以后的……”

他话音一停,缓缓放下了手,没有继续往后说。

苏蓁心跳如擂鼓,“以后什么?”

萧郁伸手在嘴边比了一下,“我不能直接说。”

苏蓁心中早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前辈知不知道,那个徽山派修士,还有那个打鱼的,都是什么人?”

萧郁和她对视一眼,“你也有猜测吧?”

苏蓁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上面记载

了汨露山周边的地动,那是顾家先代祖辈初初搬来时,从附近的散修口中得到的消息。

除此之外,也还有一千多年前那周边出没的魔物记录。

至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卷轴上没有确切描述。

但那百多里外焚毁的渔村,相关事迹却在附近村镇的居民、以及一些三流仙门中的修士间,两三千年来口口相传,传到了顾家先辈耳中。

“……‘如闿阳坠地,炽辉晻云,万物尽入焚炉,禾稼枯焦,草木飞灰’。”

苏蓁低声读道:“这是数十里外的渔民所见,待到他们再过去观瞧时,整个村子仅剩残骸,他们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她抬起头,“乍看像是施了火属法术,细瞧却也不是,他们特意写了一句那时很亮,亮到方圆百里的人都瞧得见。”

若是破坏性极大、更为高深的火属法术,声势浩大到了这般地步,恐怕那渔村中连断壁残垣都剩不下。

所以相较而言,比起寻常的五行术法——

苏蓁回顾了一下自己和谢长风交手的经历,“我没见到渔村少年身上的契印,但这样看,倒像是流明之魔神的力量。”

“所以你的结论?”

“我一直以为魔神是诞生在恶瘴中的某种恶灵,故此每回往这方面思考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苏蓁轻叹一声,“所以祂们其实也曾经是人类?那个徽山派修士是血祭之魔神本人,她被杀戮,痛苦,战斗所取悦,而渔村少年就是流明之魔神,他垂怜于那些被苦难折磨、身陷绝望的人,譬如谢长风的父亲,对么?”

关于魔神的来历,修真界众说纷纭。

苏蓁提起的,便是最广为认同的一种说法。

魔神也有生死更迭,如今的四魔神,皆是五千年内显世,在祂们之前还有其他的魔神,都因为各种缘故消失了。

故此有一种说法便是——

在魔界深处、在瘴气最浓郁的几处地点,符合某些条件时,就会诞生出新的魔神。

至于究竟是什么条件,究竟在什么地方,那说法就更多了,所有关于魔族魔界的著作,几乎都有一套理论。

当然,也有人认为魔神是魔族修成的,如同人族修成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