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对徐向晚说“同甘共苦”。
自幼养成的算计攀比心态,让她失去了真心和人交往的能力。
她不擅长回应别人的好。
笨拙起来显得虚假冷漠。
没给她时间多想,车子开进车库,前后座的挡板降下,坐副驾驶的秦素回头看向徐向晚:“您等会儿再下车,我去拿件厚衣服。”
今天最低温度零下十度。
徐向晚摇头,“不用,没几步路,我一下就走过去了。”
她没那么娇贵。
而且:“你没必要说‘您’。”
秦素:“好的,夫人。”
“夫人”不带姓氏,不同的人喊,有不同的效果。江序就说不出敬称的语气。
徐向晚顺势看向江序,发现她睡着了。
撑了一路,在家门口睡着了。
毛毯对她而言,依然很薄。苍白唇色微微发紫,清醒时舒适慵懒的姿态,被蜷缩取代。一看就是冷,睡不安稳。
车窗被敲响,徐向晚回神,秦素给她拉开车门,放了一双毛绒拖鞋在地上。
徐向晚双腿微侧,没拒绝这份好意,“谢谢。”
换下来的高跟鞋就不用代劳,她说什么都要自己拎着,就近找垃圾桶扔掉——这一身的晦气玩意儿,她全要扔掉。
车库到大门,有一条玻璃游廊,防风挡雨不遮光。初下车会冷,在接受范围内。
徐向晚没急着进门,站边上等江序一起。
家里灯火通明,张姨开门,杨小意裹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出来接。
徐向晚看这件羽绒服很眼熟,打过招呼,问她:“新买的?”
杨小意傻兮兮笑:“秦姐姐前几天送来的,说厂商给拿的。”
厂商。
徐向晚勾起唇角,“你信啊?”
“嗯?”杨小意疑惑,“信啊,秦姐姐不会骗我的!”
徐向晚看她的眼神顿时慈祥起来。
秦素越过她们,往家里走。
江序还在车上。
杨小意给徐向晚解释,“要拿轮椅,江序姐偶尔会坐坐轮椅,但你放心,眼见为实,她腿脚绝对没毛病!”
徐向晚:“……”
就这几步路,用不着轮椅那么麻烦。
徐向晚感恩的心上头,走过去敲车窗,江序理所应当的没有理她。
徐向晚自己拉开了车门,轻轻推了下江序。
江序艰难睁眼,看见是徐向晚,又给闭上了。
徐向晚说:“到家了,我抱你进去吧?”
江序尝试坐起来,没能成功,闷闷“嗯”了声,“麻烦你了。”
“你真客气。”
徐向晚力气很大,这是从小做家务练出来的。
别人家里把女娃当男娃用,她家是把女娃当牛马用。
抱人的经验她有,有一年她妈妈扭伤了脚,都是她扶上扶下,部分情景,也是抱来抱去。
面对江序,则多了几分谨慎小心。
江序在她眼里,已经升级为“瓷美人”。一不小心,就碎了。
怕她冻着,徐向晚把两条毛毯一起带上,给江序掖了掖,伸手挤进她后背膝窝空隙,稍一用力,轻松把江序抱离座位,猫腰后退两步,稳稳出车门。
杨小意在旁冲她竖起大拇指,关上车门,一起回家。
室外的冷空气袭来,冻得江序一哆嗦。
她睁眼,视线比坐着高,比站着矮,身体还有久违的悬浮感。
等头部感受到侧面的柔软,她才猛地绷直身体,很快又放松下来。
安详放在肚子上的双手,小幅度的做起小动作。
揪揪毛毯,捏捏衣服拉链,在毛毯表面拱出紧张的痕迹。
徐向晚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就是顺手的事儿,日行一善。
而且她不是还在护工岗吗,很正常!
江序默不吭声的反应,让她也尴尬起来。
恰好这时,秦素推着轮椅出来,跟她们三人面对面撞上。
杨小意乐颠颠跑过去,“夫人可厉害了,你看她,轻轻松松就把江序姐抱起来了。这都要进门了,就不用轮椅了。”
徐向晚立刻阻止:“不!我需要。”
她把江序放上轮椅。
拥抱的姿势让她们离得很近,徐向晚听见了江序的轻叹。
不由奇了,“你好像很遗憾?”
江序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眼睫湿漉漉的,被院内路灯照得亮晶晶。
“我第一次被人这样抱,还没仔细感受。”
徐向晚:“……”
是我冒犯了。
事实证明,还是需要轮椅的。
进家门后,她们在客厅,就着张姨端着的餐盘,一人吃了块甜而不腻的米糕垫肚子,再各喝一碗姜汤驱寒。
江序把姜汤换成了醒酒汤。
这里结束,她们上家用电梯去三楼。
这是徐向晚第一次见到家用电梯,源于莫名而来的自尊心,她没当着江序的面四处乱看,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前面银色电梯厢壁上,清晰映着她们两人的身影样貌。
江序懒洋洋,又打了个哈欠。
徐向晚忍不住说她:“你现在还觉得喝酒酷吗?”
江序单手托腮,“我现在是一条任人宰割的咸鱼。”
“谁敢宰你啊?”
“我夫人。”
徐向晚脸色突的涨红,终于受不了这个称呼。
她羞耻心炸裂,出电梯后,整个三楼就她们两个人,也是小小声的抗议,“你能不能别叫我夫人?我又不是你夫人……”
“哦,”江序配合问道:“小徐女士?”
忽然想到“你叫她乔乔”的徐向晚:“……”
“很好,你就叫我夫人。”
这胜负欲让江序失笑。
“你可以指定一个名字。”
徐向晚差一点就胡作非为,让江序叫她乔乔。
这很恶心。她一激灵摇头,“我也没有什么小名,别人都叫我全名,有几个追求者叫我晚晚,我听着不顺耳。”
说着话,也到了房间。
这是徐向晚第三次来。
前面两次,都是夜袭。
今天光明正大。
她第一眼就看向室内暗门的位置。
那里有江序留给她的小房间,她看过视频,很温馨。
那里是护工房。
护工房旁边,是洗手间的门。
徐向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江序要洗澡,她作为上了户口本的护工,应该怎么做呢?
此时的江序,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进行社交。
像一个即将断电的机器人,精神力都开始回缩,一圈圈的缩减观察范围,在脑海里放着“电量过低”的警报。
她必须得睡觉了。
在她漫长的探索生涯里,各种险恶环境都经历过。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江序会将就。
比如说,她现在没办法自己洗澡。
她看向徐向晚,“你能帮我……”脱衣服吗?
徐向晚神奇抢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江序愣了下,无障碍理解了徐向晚的意思,并再次从她眼里看见了英勇就义的坚定,这回少了屈辱,没有恨意,只有硬着头皮,强压尴尬的镇定。
这一刻,江序才真正意识到,她醉了。
她居然产生了逗一逗徐向晚的想法。
想看她尴尬紧张得团团转,终于下定决心后,发现自己会错意。
——根本不是帮忙洗澡。
这想法太恶劣。
江序闭上眼睛,过了几秒,理智占据上风,她重新表达需求。
“你帮我脱衣服行吗?”
今晚她们都在酒局上染了一身乌七八糟的杂味,又在封闭车厢里闷了一路,一般人难以忍受。
徐向晚尝试着约她洗澡,“这样会睡得舒服一些……”
江序摇头,“洗手间有浴缸,你可以放水泡个澡,里面物品随便用。”
“今晚你应该被吓到了,泡完澡好好休息。”
徐向晚一听,眼睛就红了。
她往上看,把眼泪擦掉,“行。”
她执行力很强,说做就做,心里藏着事儿,手里不含糊。
把江序上身脱得剩下保暖内衣,就把她抱到床上,脱靴子和裤子。
江序侧躺下去,脑袋传来强烈的下坠感,有个黑甜梦乡在召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