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洱像小蚂蚁一样在地上胡乱爬来爬去,最后爬累了,还是爬回来,呜咽着抱住谢珣的腿,边哭边睡着了。
谢珣放下手心的书,垂眸看去,小崽的眼睫上还挂着几滴像露珠似的眼泪,晶莹剔透的,婴儿肥的肉肉脸颊都哭红了,像什么很甜很好吃的果子似的。
沈洱吃起来味道一定不错。
他把书搁在旁边桌案上,静默地盯了会腿边睡着的团子,伸出手探向那细细的脖颈,他知道,轻轻一攥,沈洱的脑袋就会掉下来。
可当他伸手过去,沈洱却像是感应到他的动作般,用软软的小脸蹭了蹭他的手心。
幼儿的脸颊柔软而温暖。谢珣动作顿了顿,缓缓收回手,把腿上的小团子无情地踢远些。
哇地一声,烦人精又哭了。
谢珣觉得沈洱应该庆幸他现在并不想吃东西,因此并不感到愧疚。
小团子呜呜咽咽地爬过来再次抱住他的腿,就像雏鸟下意识
钻到母亲的羽翼之下,无论被踢开多少次,都会傻乎乎地再黏上来,寻找那温暖的怀抱。
真是……太烦人了。
谢珣抿了抿唇,最终忍下额头乱跳的青筋,把他抱到了怀里。
很神奇的是,刚进入谢珣的怀抱,沈洱便止住了哭泣,反而乖巧得像小狗一样在他怀里蹭蹭拱拱,“啊啊……”
沈洱还在重复没人听懂的音节,在谢珣快要忍耐到极限时,小团子却忽然贴了上来,在他的颈侧,轻轻亲了亲。
小小的嘴唇有些湿润,热热的,很奇特的触感。
谢珣一瞬间怔滞。
良久,
他想,算了。
总之以后养着还有用,再找一个能替代他命格的大邪可不容易,杀了可惜。
并不是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的原因。
他就这样一边抱着小沈洱,一边读书,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沈洱靠过来,谢珣便会下意识把他抱在腿上。
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快能让烦人精老实下来的办法。
当然,并不是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的原因。
沈洱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爹爹,也不是娘亲,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谢珣说:“主、主人。”
他不该这么叫的,只是左右护法和其他人都这么叫谢珣,所以他也有模有样的学。
谢珣觉得他已经快要记事了,是时候该多伪装一下身份,便让左右护法改了称呼,所有人从此后要称他为军师,称沈洱为尊上。
毕竟沈洱换了他的命格,从此以后沈洱便是夙冥大邪,至少在顾明昼杀掉沈洱之前,他们不能露馅。
他觉得沈洱长大后就能慢慢懂得自己的身份,进入这个角色。
但没想到的是,沈洱真的学会了。
他指着谢珣说:“尊、尊上。”
谢珣头痛不已,带孩子竟比杀人更加麻烦难搞。
于是他放弃了,沈洱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兴许长大之后就都不记得了。
直到很久以后,沈洱才知道,尊上原来是在叫自己。
不过,他却不是真正的尊上。
转眼间,春去秋来。
沈洱长大了。
只不过他开始想要离开扶风山,出去玩。
孩童是很会察言观色的生物,他们会从大人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里,确定自己在这个群体里的地位。
小崽从众人对他无微不至的呵护里,渐渐明白了,原来他是这座山头的老大,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子。
谢珣并不知道这在人类世界里会被叫做溺爱,也可能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他懒得管教沈洱,让沈洱自由生长。
沈洱没有约束,便愈来愈娇纵至极,胆大包天,他瞒着左右护法,偷偷跑去了山下的村子。
那日,左右护法翻遍了整座山头,就连守门的魔犬的狗窝都找过了,哪里
都不见沈洱,俩人急得团团转。
谢珣却仍在大殿里看书,听到他们禀报,也不过淡淡道:“不必管他。”
他把那小孩抱起来,又回头望向沈洱:“对了,替我跟你家人说,明日我带这小子还来这里,给你们一家赔礼道歉。”
顿了顿,他担心沈洱会忘记,又补一句,“一定来啊。”
小沈洱就这么望着他抱着弟弟,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黄昏下,他们的背影拖了好长好长,那是沈洱一辈子忘不掉的画面。
家人,他从来没有家人。
军师和左右护法,是他的家人吗?
他就这么一路迷茫地走回山上,半道下了好大的雨,把他的心也淋得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