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是又一轮的换岗,临交接前管理部门让莱娅把新年活动的报告呈递给克洛克达尔。
沙鳄行踪不定,莱娅摸不准他此刻在不在雨宴,只见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她在外面等着焦急,又不敢冒然进去,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机密,只能顺着门缝偷瞄。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克洛克达尔一回来就看到眼前的人猫在大门往里扒,心中颇为无语。
基地地下空荡,平日里鲜少有人敢随意走动,沙鳄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沿廊。
“咳。”莱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虚扶在大门上的手猛然一推,大门借力敞开,她本就头晕,这下差点摔个趔趄。
平生的丑都在他面前出完了,她先是脸一红,又马上想,她如今这么惨还不都是眼前这人害的?
不痛快到极点,心里骂了几句,不是来找你还能来干嘛?但心里话终究不能说出来,只挤出一个:“交报告。”
克洛克达尔接过莱娅手中的报告,用金钩刺穿纸面,右手随意翻阅,边看边走,直至办公桌处。
透过纸页,白烟轻慢缠绕,他看见莱娅蔫蔫地站在一边,像一颗久未浇水的植物,倒显得柔弱乖顺。
她平时不是最会气他吗?
克洛克达尔瞥了她两眼。果然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的模样顺眼,那时她托着胳膊站在他面前,脸上晦明变幻,眉毛不自觉拧着,眸子垂在桌子上的纹路上。
清凌凌的,饱含鲜活的,愤怒。兴许是愤怒吧,或者是更复杂的情绪。
“是他们叫你送报告来的?”克洛克达尔近乎于肯定的询问。
莱娅低低“嗯”了一声,她眉毛眼睛重得都要贴在一起了,好想回房,睡觉。哪怕是阴暗如地牢的宿舍也好。
她站久了,左腿悄悄搭在右腿上,心里琢磨着沙鳄什么时候才能放人。
克洛克达尔扫过纸面的数字,房间里只有汩汩的水声和纸张抖动的声音,良久,他抬眉道:“事实上,这是份初稿,而且也不应该由你来给我。”
这是文件的初审版,他一目十行都能发觉其中几处细小的漏洞,既然是莱娅这个新人来送报告,他已经可以猜到事情的可能。
要不是有人看莱娅不顺眼,故意哄她交初审报告,要不是终版没完成,有人推她当替罪羊。
莱娅的头很重,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听懂事情原委,生理的疲惫如藤本植物爬满她的身体。
她“哦”了一声,心中了然,声音闷闷地道:“是福文叫我送的,另一个戴眼镜的在一边煽风点火。”
克洛克达尔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吐出几口白烟,却是慢悠悠说:“我自然会整顿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
似乎是不满她轻描淡写的态度,他皱眉:“他们欺负你,你不会再欺负回去?”
莱娅一怔,好似刚学会这门语言,盯着男人看了许久,不明白他怎么说起这个,又心道自己自然不会任别人戏弄。
灯影幽暗中,瞧着她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样子,克洛克达尔不再做声,他没有同样的话多次重复的习惯,也没有提点他人的善心。
看着纸业上明晃晃的一串数字,无由来的乏善可陈。
他把文件扔到一边,又从桌上垒的文件堆里抽出几张,“明早九点前交给我。”
这几日罗宾在外岛,一半是执行任务,另一半就是躲避cp组织可能在阿拉巴斯坦布置的眼线。
若不是他眼下没空,也不会轻易把涉及工作机密的文件交由别人处理。
忽地,蔫在一边的莱娅张口:“那个,sir……”
克洛克达尔抬眼回应,桌上摆了朵百合花,悄然散发清冽的香。
莱娅磕磕绊绊组织不了措辞:“我能不能……我的朋友小九被绑架了,都一周了……”
合着她刚刚神游天外就是在想这些?没心没肺的小鬼。克洛克达尔冷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莱娅哑口无言,捏着文件的手指来回扭捏。
乏味的停顿了很久,沙鳄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那个使双棍的小鬼?”
“是的。”莱娅立即回应,语气里终于涌出丝生机。
等她回话后,克洛克达尔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自顾自看起报纸,莱娅不尴不尬站了好久,腿挪了又诺,她怕自己站着都要晕倒。
克洛克达尔抖了抖纸边,倾下来一角,她还傻站在这干什么?静默了片刻,他问:“你还要说什么?”什么废话一次性说完。
说什么?莱娅也愣了,她明明在等克洛克达尔的吩咐,他还让她说什么呢?今天还有什么事没汇报呢?
一件两件盘算,兴许还有什么?她忘说什么了吗?克洛克达尔还要听什么?
她打量沙鳄的脸,他的眉峰很高,面容冷峻,脸上一道横亘的疤痕,隐匿在水波幽光里,此刻沙鳄没什么表情,周遭是疏离的冷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琢磨着,试探性地回:“…今晚雨宴组织新年庆典,您要参加?”
这么说倒也没错,照阿拉巴斯坦的历法,过了今天就算庆完新年。
“……”克洛克达尔看着她没作声,随后摆摆手示意人走。
莱娅来的也莫名其妙,走的也不清不楚。回到宿舍,她细看,这份任务并不难,只是稍有些繁琐,名单上是一长串她未曾听过的名字,她要做的只是根据他们本月的工作量做出调整和排序。
她在威士忌山做了五年的人员名册排序工作,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如果抓紧时间,不出一小时就能完成。
她照例起草表格,按顺序排班,不多一会儿,纸业上的文字就天旋地转地蹦到她脑中,时大时小,不听使唤。
台灯发着澄亮的光,一个公用电话虫,一个私人电话虫,整整齐齐地趴在桌上打鼾,莱娅想,她就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她还想看烟花大会呢。
……
第二天早,时钟跨过九点半。
克洛克达尔看着时钟,脸一寸寸冷了下来,他给莱娅的工作电话虫打了两次,小蜗牛焦灼地都要冒火,那头还是无人接应。
赌场的值班经理说莱娅并没有参加昨夜的宴会,在老板越发难看到神色中,经理颤颤巍巍调来了监控室和保卫处的情报,夜里两点有一次换岗,几乎有十分钟的空白。
而昨夜赌场座无虚席,每个贵宾厅都爆满,经理不得不调整了监控电话虫的摆放位置,这正巧给莱娅宿舍前形成一片视觉盲区。
克洛克达尔冷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女人是个惯会骗人的,不是吗?
想到昨天她提及威士忌山的小鬼,又收到了巴洛克工作社亿万长者的名册表,碰巧的新年宴会,人流繁杂,碰巧当夜还有监控和人员移动的双重空白。
送报员每日例行送来的晨报摊在桌上,克洛克达尔已经翻阅过了,他又捏起那份报纸,转瞬间化成指尖的沙粒。
经理见状,极有眼色的安排人手满赌场寻人,不多时,一个负责清理卫生的杂工报告,敲不开莱娅宿舍的门,门似乎反锁了。
克洛克达尔来到宿舍房门前。她最好没有背叛他,最好如此。
门很厚重,屋内没有一点声息。
他拧了拧把手,果然内里锁着,他怒不可遏,额角都浮出青筋,手上加大了力度,铁质的门锁连同木质锁扣都掀了起来,门锁如同脱臼的胳膊,孤零零挂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