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那维莱特/芙宁娜】爱若难驯鸟

Glass Marbles lemondrop 8023 字 8个月前

她的语调是失望的、不屑的。仿佛她不经意间受到欺瞒,在不合格的猎物身上浪费了时间。然后冷光一闪,愚人众的执行官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冲进沫芒宫时,芙宁娜还在簌簌发抖。生理性的泪水盈满了眼眶,疼痛、恐惧、和被折辱的愤怒充斥了她的大脑。她笔直地掠过灯火摇曳的大厅,拐进熟悉的回廊,要去敲开那扇意味着守护和承诺的大门。

她的手已经按在门框上,即将敲出一串急促的铃音,然后猛然停住了。

她不能说。

几百年间,她多少次来这里寻求帮助。她来这里向他咨询建议,对他倾诉烦恼,甚至仅仅是分享日常的琐事。但这唯一的一次,当她的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能说。她不能向他暴露被伤害的恐惧,不能请求他保护自己,她可是水神啊。

芙宁娜对着门框深深吸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用袖口拭去泪水,转身打算离开。这时候咔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芙宁娜,”那维莱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芙宁娜背对着他说。

这表演太拙劣了。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那维莱特往前走了一步,把手放在她肩上,她必须说点什么,芙宁娜脱口而出。

“如果枫丹真的消失了,我们全部被水淹没。”她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呢?”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下。

“那不会发生。”他说。

“对,那不会发生。”芙宁娜说,提高音调,尽力模仿了她平日的语气,“但是——就当是旅游嘛!如果枫丹不需要你那么辛苦地工作了,你会到哪里去?”

“我听说璃月非常美。”她又说,“千百重的山峦和精细耕作的原野,我以前想过,有机会我要去看看。不过须弥更近一些,还有——”

“我不那么想。”那维莱特说,“我想我会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但是,我是说……枫丹已经被淹没了呀。”

“水神还会在这里。不是吗?”那维莱特说,他没有试图拉她转身,她感觉到他落在背后的注视。“‘所有人都会溶解,只留下水神在神座上哭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话,不是很寂寞吗?”

她感到泪水又涌上了眼眶。但这次她没有让它滚落下来。芙宁娜挺直了脊背。

“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她继续说,“我刚才突然想到……之前你说,可能有办法化解预言,你的办法是什么?”

那维莱特没有回答,这下换他迟疑了。

“怎么,不方便说吗?”

“我是水之龙。”那维莱特说道,“如果我能恢复古龙的全部权能,或许我能把枫丹人和原始胎海分离开来。但是我现在做不到,因为那会需要……”

“需要你被剥夺的力量,”芙宁娜喃喃说,“……你需要水神的神之心。”

“那不重要。”那维莱特说,“我们会找到别的办法。”

“是哦,”芙宁娜说,“你这个计划听起来不怎么样。”

她转过身时完全调整好了表情。她甚至能够带着一个轻快的笑。

“谢谢你,那维莱特。”她伸出手臂说,“因为这点事半夜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让女王大人给你一点补偿吧。”

那维莱特望着她,表情惊讶又无奈。芙宁娜质询地扬起眉毛,于是他顺从地走上前一步,欠身下来,轻轻伸手揽在她肩上。这个温暖的拥抱持续了几秒钟,芙宁娜闭上眼睛。她听到自己的心、那颗没有被猎人看中的、无用的心脏,砰砰地在两个人的身体间跳动着。

对不起,我的龙。她难过地想,如果我胸膛里有那样一颗珍贵的心,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将它奉献给你。你可以用它获得自由,为我们的人民获得生命……但它并不存在。

你面前的是人类的芙宁娜,她只能靠她这颗渺小的人类的心脏,来保护你们了。

7.

芙宁娜认为自己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最终被暴露在法庭上时,她仍然感到莫大的痛苦。

回头想想,这一切早有端倪。神灵的扮演是一份不容丝毫松懈的工作。在越来越沉重的精神压力之下,她的举动早已漏洞百出。她的表情多少次崩裂,她的言语多少次难以自洽?那维莱特不是傻瓜,他可能是这个国家最坚定、最敏锐的人。当这无数破绽暴露在水面上,有什么能让他忍受她日复一日的搪塞和欺骗呢?

芙宁娜望向审判庭的中心,最高审判官坐在那里,他的面容如此公正平静。但芙宁娜一如既往地读懂他的表情。

“您接受假扮神灵的指控吗,芙宁娜女士?”

投降吧。他的目光说,对我说出真相,我们一起解决眼前的危机。

“如果拒绝辩护,您可以用决斗捍卫自己的荣誉。”

放弃吧。他的目光说,和我分享痛苦,让我帮助你找到更好的结局。

芙宁娜微微一笑。

眼前的情景似乎是一场关于背叛的闹剧。她感到来自四面八方嘲讽的目光和同情的私语。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是必然的展开。每当枫丹的潮水涨起,都预告着这一天将会来临。在童话般的遥远岁月里他们曾互相许诺,龙向女神低首,别无它求,只要正义作为回报。当她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百般拖延,当她对席卷国家的灾难无能无力,当她眼睁睁看着人民溶解于水中……盟约当然会破碎。那维莱特当然会放弃她,当她不再是代表正义的女神。

和正义站在一起,和枫丹的人民站在一起……那维莱特所践行的,正是他曾对她承诺的。

——而她将要做的也是一样。

芙宁娜高昂起头,面向观众。她的头脑出奇地冷静,她抗辩的言语与姿态毫无纰漏。不止如此,一股高亢的火焰从她内部炙热地燃起,让她想要狂歌,想要大笑,想要举起双臂庆贺这荒诞的盛典。

审判我吧!你们没有错,五百年间我的罪行早已堆积如山。审判我吧!我亦想忏悔,多少日夜我的心灵早已破碎不堪。控诉吧!我的子民!叛变吧!我的臣属!进攻吧!我的爱人!在这最庄严的法庭上让我们互相搏杀,用你们的目光与言语向我投掷刀剑,我知道你们的所有诘问都发自真心,但我仍然、仍然会和你们战斗到最后——

因为此刻存续即是唯一的正义,纵使天理站上审判席,芙宁娜·德·枫丹也绝不认罪!

8.

“把你手里那盒放回去。”芙宁娜指挥说,“拿蓝色的,那一种在打折。”

那维莱特把一盒奶油放回货架上,又拿起她指定的产品,仔细观察了一番标签。

“拿三个!”芙宁娜告诉他,“折扣期间买二送一!”

最高审判官向她转过身来,他的表情很严肃。

“你遇到经济困难了吗?”他问,“我告诉过你,沫芒宫有专门的款项——”

“打住打住,”芙宁娜赶紧阻止他,“买打折产品是一种人类的快乐,不要破坏我的乐趣!”

那维莱特不置可否,但是依言把三盒奶油一起放进了货篮。芙宁娜高兴地教育他:“通过优惠获得超值的商品,能让人变得很开心。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但是当他们带着一大袋食材去付款时,得到了略有不同的提示。

“打折的商品保质期更短哦,您需要在变质之前把它们都吃掉。”老板说,“芙宁娜小姐,您做什么需要那么多奶油?”

“呃,这个……”

“做薄饼吧,还能做一道汤。”

芙宁娜震惊地看向那维莱特,对方把她捧着的袋子提到自己手上。

“看起来你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他说。

“你确定不需要帮忙吗?”芙宁娜问,“虽然,哎呀,那个,我确实不怎么会做饭。”

“可以理解,”那维莱特说,“您得到练习的机会并不多。”

他不经意间使用了敬词,好像是在和曾经的女王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好在那维莱特马上修正了这个错误,在厨房另一头建议道:“你可以帮我准备一些材料。”

那维莱特居然真的会做饭。他做了韦西鸡,千层面,作为餐后甜点的桔子味奶油薄饼,甚至还有一道工序异常复杂的清汤。芙宁娜品尝了一勺,评价说:“比德波大饭店做的还好吃。”

而龙也就点了点头,好像这赞赏对他来说还不够到位似的。

“所以,你到底过来做什么??”龙开始研究她厨房的烤箱,打算做泡芙时,芙宁娜坐在厨房台面上晃荡着双腿问他,“好久没见……总不会是专门来为我买菜做饭的吧?”

那维莱特盯着拆开的奶油包装。芙宁娜有种专业演员的敏锐洞察:他还没编好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他把盒子放下了。

“我这样过来拜访,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他这么认真地提问,好像如果芙宁娜回答“是”,他就会立刻消失一样。芙宁娜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当然不会啦。”

然后她又想了想:“但是你这样站在我的房间里,什么也不说就帮我做事……我觉得有点紧张。”

“为什么?”

“几百年来我仗着你不了解人类,把你骗得团团转。”芙宁娜老老实实地说,“所以,每次看到你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心虚啦。”

坦诚相待,这是一件芙宁娜正在学习的事,有时候感觉有点奇怪,不过效果相当好。那维莱特还没回答,芙宁娜自己先笑了。

“对不起,”她边笑边解释,手里的薄饼碎屑落到了桌面上,“我之前没发现,但是‘团团转’这个词,突然显得很形象……”

那维莱特叹了口气。

?“我没有尾巴,至少作为人类的时候没有。”他耐心地说,“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

但他们之间的气氛自然多了,甚至获得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松弛感。在以前枫丹女王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现在——最高审判官要罢工关她什么事?芙宁娜笑嘻嘻地望着他。“是吗?那什么情况下会有?我可以看吗?”

那维莱特的神色在克制和动摇之间,看起来很熟悉,每次枫丹女王突发奇想抛出某个崭新的计划,他就露出这样纵容又有些困扰的表情。

“不太好吧。”他最后说,“你可能会受伤的。”

这听起来居然有戏!芙宁娜大感兴趣,她还想继续追问,那维莱特转移了话题。

“先不说别的。如果你因为对我有所隐瞒而感到愧疚,大可不必。你有你的使命。而我从来没有觉得受到欺骗。”

就算是要表现宽容,这也太假了,芙宁娜忍不住调侃他。

“你不是在逞强吗?因为我的欺诈清单可有那——么长。”她伸开手臂,模拟一张长长的案卷,“我用虚假的感情误导你那么多次,我自己都要愧疚得睡不着觉了。”

这话又坦白得有些过了,芙宁娜自己都感到胸口一阵翻涌的疼痛。她掩饰地望向没清洗的茶壶。龙用水晶般的浅色眼睛平静地望她。

“人类情感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那维莱特说,“而且,我觉得你过于自信了。很多时候,你并不像你自己认为的那么精通此道。”

世道变了,这头龙评价她不理解感情,芙宁娜大受震撼。

“你在说什么?我——芙宁娜,可是枫丹演技的巅峰,人类观察大师!”她坐直起来,挺起胸膛捍卫自己,“什么场面我没有经历过?只要看观众一眼,我就知道他们心里想要什么——”

她没说完,发生了一件事。那维莱特忽然俯身向她靠近,他伸手捧起她的脸颊,拂过她的发丝,在她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他退开一步,芙宁娜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几秒钟,她悄悄抬头望向对方。那维莱特看起来也不太自然。他的目光从她的脸颊移到她的肩带,终于抬起双眼直视她的眼睛。

“好啊,什么都能看穿的芙宁娜小姐。”龙说,“请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