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对上她打量的目光,也只是淡淡的撇开视线,她曾经有多欣赏柳红梅,现在就有多讨厌她。
不,准确来说,是厌恶。
柳红梅的情况,应该高兴不了多久了吧,如果孙光辉这个香饽饽足够香的话。
果然,清音所料不差,中午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她还看见柳红梅在倒座房的屋檐下跟人说话,说明她今天是刚下夜班,能休息一整天。
那么,如果那边有心找的话,应该很快就能从东城区区医院杀到杏花胡同来了吧。
这不,正想着,就听一阵吵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
“柳红梅你个破鞋,给我滚出来!”
这声音尖利得犹如一把刀子,划破杏花胡同安静的午后。清音赶紧抱着小鱼儿,出门看热闹。
其他人家比她还快,早到了前院,把来人团团围住,清音都挤不进第二圈层。为了保护她和鱼鱼,苍狼挡在她和前排的中间,以免她们被挤到。幸好她个子稍微高点,踮着脚尖能若隐若现的看见来人。
为首的雪白丰腴女人正是徐玉环,以她为中心,四散开的是六七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作战”经验丰富的中年妇女。
这不,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她们不会先动嘴,而是趁着柳家人集体发懵的瞬间冲上去直接动手。
徐玉环指着柳红梅,“不要脸!”就是指明斗争对象。
一群妇女冲上去,有的一把薅住柳红梅头发,有的揪衣领,有的扯扣子,有的甚至在解她裤腰带准备脱她裤子……
不不是,这么野的吗?一来就使下三滥手段,问题这院里还有不少大老爷们呢!
赵大妈和顾大妈虽然看不上柳家,但她们也算院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连忙出声:“等等,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柳老太也反应过来了,这群女人战斗力太强她不敢沾,眼珠子一转一把抱住管院一大爷的腿:“一大爷可得主持公道啊,这,这是耍流氓,是侮辱人格,要坐牢的对不对?”
一口大黄痰直接呸她脸上,“呸,耍个屁,你家柳红梅什么东西,也敢抢咱们玉环的男人,也不看看几斤几两。”
“咱们今儿就脱了柳红梅衣服裤子,把这破鞋送去游街!”
“就是,脱裤子脱裤子!”
其他人一看架势不对,想去找其他院里的帮忙,偏偏门被看热闹的堵住,苍蝇都飞不出去。再加上柳家……算了吧,好心当驴肝肺,谁也不想当这冤大头。
柳家老两口一看,不管闺女,先把大院的人骂上了,“还说一个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全他妈是窝囊废,紧要关头都不忙忙咱们,以后啊……”
顾大妈此时发挥了她女中豪杰的气势,大喝一声:“闭嘴!”
大眼看向徐玉环等人:“我们不管你们跟柳红梅有什么官司,要打要骂你们自己解决,但是,最基本的底线要有,咱们大院里这么多孩子老少爷们,脱裤子扯衣服的
不许干,不然真当咱们杏花胡同16号院都是死人吗?!”光辉这么长时间也是具有丰富的斗争经验的,“行,今天看在几位大爷大妈和众街坊的面子上,咱们就不动手了,咱们走,好好去宣传宣传她的光荣事迹。”
于是,她们来了,她们又走了。
清音知道,徐玉环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一群孩子跟着出去“打探敌情”,几分钟后回来一报,“她们贴大字报啦!”
“她们把大字报顺着杏花胡同贴了一路!”
“贴到厂门口啦!”
“又往区医院去啦!”
“她们见墙就贴,报刊栏、大门、办公室门、柱子,甚至连大树树干都不放过,红红绿绿的纸张一贴,上面黑黑的毛笔字都是海涛他妈的罪状……”
清音笑笑,柳红梅不是要名声吗,现在她的名声在杏花胡同和工作单位都彻底臭了,而且以徐玉环的善妒和报复心,将来很多年里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柳红梅,但凡是涉及到升迁、谈对象的紧要关头,都会在恰当时机出来给她使坏。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柳红梅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反正,给前男友织爱心毛衣的是她,给前男友写信嘘寒问暖忆往昔温暖岁月企图唤起旧情的人是她,半夜三更给前男友打电话的也是她,那么挨现女友打的,也应该是她。
而只有清音和顾安知道,柳红梅的“报应”,这只是一个开始。
“希望……”顾安叹息一声,在睡着的小鱼额头上亲了一口。
希望什么,清音知道,但他们还是不得不这么做,为了顾大哥,他们必须做。
当天下午下班后,清音就带着一封信和几个作业本直奔刘家。
“建军哥也在?”一进门,清音的笑就没了,她没想到瞿建军居然也在。
大丫二丫都不怎么待见他的样子,要不是姥姥姥爷说的,他们连这个“爸爸”的面都不想见。
瞿建军冲着清音苦笑,起身告辞:“你们聊吧,我还有点事。”
等人一走,刘大婶就唉声叹气,刘大叔也沉默不语,自从分手后,瞿建军看孩子变得更勤快了,但老两口对他已经没了以前的态度。
现在还愿意让他来,单纯是看在他是大丫二丫爸爸的份上,可随着俩孩子跟他越来越生疏,这份血缘亲情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
老两口唉声叹气出去,清音就把拿来的东西递给大丫,“大丫帮阿姨一个忙。”
这样那样,五分钟后,大丫兴奋得小脸通红,“好,我肯定模仿得一模一样。”
“不着急,慢慢来,学得不像的,就放灶膛里烧掉,别留下来,知道吗?”
“我知道,要保密!”
清音也知道,只要样本量足够,在大丫这样的小天才手里,想要模仿一个人的字迹一点也不难。而她已经把信件内容写好,里面会用到的每一个字,都有现成的样本模仿,她只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复制”过去就行。
一开始顾安不同意这个计划,
他想自己上手,不想把大丫牵扯进去,但清音阻止了。一是时间不允许,等他能模仿出精髓,可能柳红梅又找到新的倚仗翻身了。二是她会很小心,不会把大丫牵扯进去,她会模仿别人写字的事,目前只有她知道。
***
接下来几天,清音在上班之余没少吃到柳红梅的后续瓜。
因为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从杏花胡同到区医院,再到书钢,不用半天几乎半个书城市都知道了,不用几天,全城皆知,甚至连顾妈妈的老家农村那边也听说了。
“她以前跟张医生杨护士的事就闹得怪难看……现在可好,听说整个区医院内科向上请愿,说要是不严惩她的话,大家就不上班了。”张姐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那个叫徐玉环的还找人天天去区医院闹,医院没办法给她下放到书城市最远的卫生院,你猜怎么着?”李姐不愧是包打听,清音在杏花胡同不知道的事,她都清楚。
“那个卫生院里好些人,都是以前她跟刘胖子联手下放下去的区医院同事,现在下去,那可真‘热闹’!”
“那她没想法子向那个啥副主任求助?就是她抢的那个……”
“嗐,求啥呀求,孙光辉现在还想跟她撇清关系呢,那个组织里头,他只是二把手,上头有防着他上位的一把手,下面还有想把他弄下去的三把手四把手,都这时候了他自保还来不及,有空管她?”
书钢仿佛世外桃源,但外头的事大家多少也知道点。清音静静地听着,跟顾安打探来的信息差不多。
正聊着,门口忽然进来一个年轻女人。
清音和张李等人对视一眼,好像都没见过,“同志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清大夫。”声音沙哑,嗓子底像有沙砾摩擦。
女人很漂亮,也非常气质,但也有一种拒人于千里外的傲气。她的眼眸在四五个人身上扫过,因为她们都穿着白大褂。
“你好,我就是。”清音指指对面的凳子,“坐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人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轻轻擦拭自己刚刚接触过门把手的手。
那是一双雪白修长的手,还涂着红色的指甲油,清音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贴着肉际,涂不了甲油,因为常年快速书写,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微微变形,已经算不上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