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069

清音真觉得,刘丽云满身荣誉称号,怕不是她给自己评的,毕竟她经常冒出一些不属于这个质朴年代的狼虎之词。

教解剖课的是一名中年女老师,四十来岁的样子,非常干练,头发盘在头顶,一件白大褂洗得发黄,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十分爽利,好像刚刚熨过一样。

“你们是1班还是2班?”女教授风风火火,进门就问。

刘丽云作为最热心的学生,大声报告:“1班,我们班主任是钟建设钟老师。”

谁知解剖老师却忽然黑了脸,“坐吧。”

林眉小声调侃,“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

刘丽云脸色有点点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她的性格可不在意这种尴尬。

“上次课已经把东西分发给同学们带回宿舍研究了,这节课我们就不再赘述,直接进入第一章的授课——运动系统解剖学。”女老师声音冷冷的。

说着,她走到一个玻璃柜子前,将蒙着的布拉开,里头赫然是一具保存完整的骨骼,从颅骨到胫骨腓骨和足骨,齐齐整整。但颅骨那两个深深的眼窝子,实在是吓人。

有的女女生已经吓得小脸发白,女老师当没看见,继续侃侃道来:“运动系统由骨、骨连接和骨骼肌三种器官组成……”

林眉也是被吓得不轻,她虽然从小耳濡目染,但只限于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听点八卦,学几个专业名词,真正的尸体就是五岁那年也没见过啊。

“好了,大家都来看看,我说的每一块骨头在哪里,都来看看。”

刘丽云第一个冲上去,顺便帮她俩占了两个最佳“观赏”位置,清音倒是真的不怕,这只是一具骨骼,都已经处理干净,上面不含一丝肌肉和血管的,也没有白骨森森的感觉,所有骨头呈现自然的米白色。

有的胆子大的男同学,直接打开柜子,用手戳了两下,

一整具骨骼立马就牵线木偶似的吱吱呀呀动起来,顿时又把几个女同学吓得哇哇叫。

清音看了一会儿,中医院校的解剖课不像西医院校,也不需要进行现场解剖,主要就是看。

一上午很快结束,中午三人一起吃食堂,林眉忽然小声问:“你们听说没,我们宿舍还要来一个人。”

“谁呀?哪个系的?”

“就是咱们中医系的,我那天在钟老师的名单上看见,叫祖静,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个星期假,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

“那看来咱们宿舍还是住不满啊。”

不过因为姚丽娜从没在宿舍住过,平时只有刘丽云和林眉,俩人的关系倒是比旁人要更好些,清音也是能理解的,“正好安静点,适合你俩学习。”

“我看书头晕,为了高考我看够了,现在看见书就怕,我得休息几年。”

清音和刘丽云对视一眼,均震惊,这居然是乖乖女林眉说的话!

在她们心目中,林眉真的就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所以一开学选举班委的时候,她就被大家推选为学习委员。

“你不会是故意放烟雾弹,麻痹我和清音,然后你自己却偷偷学习一鸣惊人的吧?”

林眉脸一红,“刘丽云你胡说什么呀!”

清音憋笑憋到肚子痛,问:有个耿直的室友该怎么办?人家想偷偷当个卷王都不行!

吃完饭,时间还早,清音就跟她们回宿舍午休,谁知刚进门,就看见自己下铺居然多了一套铺盖,还坐着个长发女孩。

“哎呀你好,你就是咱们的新室友祖静吧?我叫刘丽云,她叫清音,她叫林眉,咱们一个系的,你啥时候来的?”

祖静很害羞,似乎话也很少,不怎么敢看人,“你们好,我刚来。”

“吃过饭没,我这儿顺手多打了俩馒头。”刘丽云身体壮实,吃的也多,馒头本来是留着午觉起来加餐的。

祖静连忙局促地摆手:“我吃过了。”

话音刚落,她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是那种饿了很久的空叫,特别响亮。

祖静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连忙抓起一本书,“我,我先去吃饭。”

等人都走了,大家才发现这去食堂吃饭怎么不拿饭缸,而是拿本书呢?

刘丽云还要追出去送饭缸,清音忙拉住她,算了,别让她太难堪。

很明显,祖静就是不吃饭,想要故意躲出去的。她一进屋就看见,祖静的铺盖很薄,很旧,补丁摞补丁,一点不像冬天盖的,里头说不定都不是棉花,而是稻草。

清音上辈子跟爷爷相依为命的时候,就是这么过冬的。

这种滋味,只有穷过才会知道。

刘丽云虽然也来自农村,但她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自己又是壮劳力,应该没过过这种苦日子,至于林眉更加,她连知青都没当过,一毕业就被父母安排进省中医院做临时工,而且是在收费室的非窗口岗位,不用接触病

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出来几个,只留了八个,“太多了也吃不完,妈你在家中午就别做饭了,馏一下就能吃,小鱼随便给她弄点吃的就成。”

幸好,锅里也还有很多,够她们吃两天的,不然清音光拿这八个都心疼。

来到学校,她给刘丽云、林眉和祖静每人两个大包子,自己也吃两个,还说是让大家伙尝尝她婆婆的手艺,倒是谁也没怀疑,直接吃了。

清音不能单独给祖静,不然她不会接受。

这不,两个包子祖静也只是小口小口的,非常缓慢的吃,等大家吃完两个的时候,她才吃了一个,剩下一个就能包起来,留着下午吃,又能省一顿饭钱。

她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高兴,这样一天还是能省不少钱的呢。

不过,等离开大家的视线,她又开始焦急起来,欠的钱怎么办?

她之所以开学请假一个星期,是因为家里实在凑不出路费,能借的也借了,大姐甚至去大队部下跪求书记,才给她借到刚刚够的火车票钱,下了火车,她也没舍得坐公共汽车,只能一路走一路问,花了一个上午才走到学校来,哪里顾得上吃东西。

室友们都很好,很关心她,一直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要不要帮忙,但她真的开不了口说是因为凑不出路费才请假。

学校发的补助,她一直省着不敢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个整数,寄回去先让大姐把路费还上。

本来,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应该是高兴的,兴奋的,可她心里却压着一座大山——钱。

家里弟弟妹妹正在上初中,也是要花钱的时候,父母年老体衰,工分挣不动,这么多张嘴只能指望大姐一个人,但大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生产队社员,去哪里挣钱呢?

祖家姐弟四个,祖静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学习最好的,最好的是大姐,但大姐为了帮家里挣口粮,初中毕业就没念了,一直是家里的老黄牛,今年知道她考上大学,无论如何也要求她必须要来上学,路费不够先去借,刚把路费凑够她就跟着生产队会计出去买粮种了,赶不回来,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她要好好学习,珍惜机会。

队里跟大姐一样年纪的都结婚有娃了,就是大姐为了撑起这个家,一直没考虑个人问题,还说不把她们姐弟三个供毕业她就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