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雪色竹纹的锦袍,像是矜贵俊美的病公子。
但他一点也不病弱,江神聆抿了抿唇,看着他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波动,她不禁想起被那双手捏、握、抚弄的滋味,真是让人脸红。
琴音轻盈,在山间自然流转。
他低眉抚琴的样子实在好看,江神聆看着他,半晌没有落笔,只觉被精怪所化的雪中妖摄去了魂魄,心口怦怦乱跳。
司湛抬头看向江神聆,他的琴音停顿了一息,继而又继续拨弄琴弦,只是面色寒了几分。
待他看那人不走,反而策马向他们奔来后,司湛手搭在琴上,抬眸与来人对视。
江神聆感到奇怪,琴曲才过一半,司湛怎么停了下来。
若是有路人经过,不理会不就好了。
江神聆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在背后响起,她手拿着画笔,回头往声音处看去,她方一看清那人,手上的笔便落在了画纸上。
她才画了数笔的人,被晕染开的颜色污染,瞧不清轮廓。
江神聆连忙站起来,她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手搭在琴上未动的司湛,她下意识地向司湛走去,站在了司湛身后。
司洸策马停下,停在江神聆作画的桌案边,他翻身下马,玄青色的大氅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扬。
司湛起身,“太子殿下。”
“瑾王。”司洸说着,看了一眼桌上乱成一团的画。
隐约能看出来江神聆在画司湛。
他又看了一眼江神聆,目光在她梳成的朝云近香髻上一晃而过。
司洸往前走了两步,江神聆便不由得捏住了司湛的衣袖。
她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司洸,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她低头行礼,“太子殿下。”
她声音轻柔颤颤,浑身难以自抑地在发抖。
司洸点了点头,回应她的行礼,他褐色的皮质马鞭在手里甩开。
他收着马鞭上前,站在古琴前,看向司湛:“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司湛看着司洸,回手捏了捏江神聆发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与江姑娘已经成婚了。”
“哦。”司洸点头,“那真是可惜,孤出征在外,没有喝到你们的喜酒。”
司洸俊朗的容颜不见半分厉色,眉眼舒朗,风轻云淡地看着在空中自在飘扬的雪花,“何日成婚的?”
司湛答了,打量司洸的神色,又说:“未曾想在京郊的山上见到太子殿下,我听礼部说,一切迎接的仪仗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殿下会在后日抵达京都。”
“思归之心浓烈,难免回来得快了些。”
司洸说完,笑了笑,看着司湛道:“那日,是孤冲动了。出征在外的这些时日,孤甚是后悔,不该动手,也不该说什么没有兄弟之情的话。”
司湛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司洸走到近旁,他的目光落在司湛的脖颈上,他看到司湛耳下的脖子处有两团暧昧的红痕,像是蝴蝶的斑斓留在司湛白皙的肌肤上。
司洸收回目光,眸色深邃,“赏花宴那日,孤便与你说,盼着你成家立业,有可心人能在一旁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江姑娘。”司洸声音兀地拔高,他看向躲在司湛身后只露出半边身子的江神聆,她的手在宽袖下紧紧拉着司湛的手。
江神聆低头,被司洸叫到,她红唇翕动,盯着雪地中凌乱的脚印,没有答话。
她闻到司洸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酒气,他应是才饮了酒。
他平日不饮酒时,便是个没有诸多耐心的脾气,如今喝了酒,恐怕更是急躁。
“是孤未曾想到的瑾王妃的人选。”司洸那张一向刻薄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有几分诡异,“江姑娘是佳选,湛弟眼光很好。”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归京,还是快些回去向父皇回禀吧。”司湛也笑了一下,眼中未见半分笑意,“战事顺利,父皇龙颜大悦,等着给太子开庆功宴。殿下勿要让皇上久等。”
“你放心,我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让父皇久等。”司洸的皂靴踏在冰寒的雪地里,雪渐渐大了,风吹得他大氅上的金穗肆意翻飞。
“湛弟,为何不向孤来信一封,告诉孤你的大喜之事。孤没有为你们备下贺礼,如今回京才知道你们成婚,仓促之下,也不知道送什么为好。”
司洸收在手中的马鞭忽然垂下,顺着他颀长的身子,马鞭的顶端落在雪上。
江神聆垂眸看着那鞭子,她觉得司洸虽然声音平静,但是话里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戾。
她真怕他要发疯。
她攥着司湛的手掌,她的手心被汗水濡湿。
司湛:“边塞苦寒,征战辛苦,我不欲打扰殿下。”
“你的喜事,怎能说是打扰。”司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平和,面色亦很从容,“我若知道你们成婚,在边关杀敌之时,也会寻个机会,对月喝上两杯清酒为你们祝贺。”
司湛点头,“无妨,改日在宫宴上,我与殿下喝上一杯便是。”
“说起宫宴。”司洸抬起胳膊,手一甩,马鞭又回到了手上,他转身往高处走去,最后停步在方才江神聆作画的地方。
司洸抬手轻甩衣袍,大喇喇地坐在了她刚才所坐的圆杌上,冷玉似的眉眼间噙着一抹笑意,他看向在青玉色披风遮掩下的江神聆。
她一眼都不敢看他。
他记得她不喜欢这样玉色的衣衫,但她与他弟弟在一起后,竟然也穿上了青玉色的披风。
“江家喜欢应酬宴饮,孤记得你一向不喜欢,你成了江家的女婿,日后难免要有众多应酬。”司洸再看向司湛,似兄长般和蔼,“看你改变许多,不再孤僻,亦有人相伴,不再孤单。”
“孤甚是欢喜。”
司洸手指抓起桌上的纸,手上青筋鼓跳,对着昏白的天幕看了看,“江姑娘这画,呵,真是可惜。”
他望着面前般配的两人,拿起一旁的画笔,“不如孤替你们画一副吧。”
江神聆眉头蹙得更紧,她以为司洸知道她骗了他,他会勃然大怒。
但司洸的声音十分平静,与司湛对话时,他像是和蔼的兄长终于看到孤僻的弟弟寻到佳偶,语气欣慰。
风雪渐大,司湛回头看向江神聆,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把披风的兜帽给她罩在头上。
他又回头看向司洸:“太子殿下何时学会了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