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陌无意追问，随意地往下看。
那一行行小字记载着柳月白的生平，大多数后面都缀着功德二字。
九岁，为青陆柳氏下门青龙门门主常铁军收入青龙门。
……
十五岁，诛杀魔修青头鬼眼大王，救一村生灵，功德加一百。
十六岁，除魔时误伤无辜，功德扣十。
十七岁，入锻魄境，诛杀魔修雪道人，功德加三百。
……
二十岁，在柳家下门选拔中拔得头筹，进入柳氏外门。
二十七岁，被柳家家主柳德认为义女，进入柳氏内门。
……
一百岁，入业成境，为九州第一剑修，任柳氏家主。
一百二十岁，任百门仙主，率正修修士攻入万妖谷，覆灭妖族数十支，诛杀妖主，致使妖族几近绝迹，功德扣十万。
在其任仙主的数百年间，无魔修为恶，妖族与人族亦再无战火，无数生灵得以保全，功德加三千万。
六百一十岁，突破业成境，为众仙陨落后唯一修成仙身之人。
“嗯……”池陌浮皮潦草地看完了柳月白波澜壮阔的一生，咂咂嘴笑道，“好故事。”
少年问道，诛魔降妖，问鼎仙主，得道飞升。
便是那些最爱讲大话的话本，也不敢这么写主角的生平。
池陌倒是没有与有荣焉，这记录中的柳月白跟她记忆里那个见血就哭的小姑娘相去甚远，她光看这些字都能想象出一些人满口仁义道德的嘴脸，很倒胃口。
“好？好在哪？”阎王冷笑。
池陌刚想出言嘲讽——这三千万功德的仙人还不好，难道人人都像我一样杀得功德负几十万才好吗？
却见眼前那几行原本清晰的字迹突然模糊起来，血红的光芒覆盖了原本的蓝光，最后形成了新的字迹。
一百二十岁，堕入地狱道，于仙主即位典礼上杀死仙门掌门长老数十位，在逃窜途中毁灭数座城池，杀生无数，功德扣五百万。
仙门被柳月白重创之际，妖族大军自万妖谷中杀出，人妖大战旷日持久，九州大陆生灵涂炭，功德扣五千万。
“这发展看上去有意思多了。”池陌看着眼前字迹在红蓝两色与“救世之光”“灭世魔头”之间来回跳跃，反而提起了几分兴致，指着那本黑册道，“这玩意坏了？”
“坏了反而好了……”阎王这会生够了气，无力地扶额苦笑，“小黑，你跟她解释一下。”
脸比身上黑衣白不了几分的黑无常略一点头，自高高的阎王座下跃至池陌面前，以极快的语速没有半点起伏讲完了前因后果。
“功德簿能够预测人一生所行的善恶之事虽然偶尔会有些许偏差但一直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像柳月白这般前后变化天差地别且功德值相差数千万的是五千年来的首例根据判官大人预测若不设法纠正偏差的话极有可能会触发天道的修正机制到时俗世恐有倾颓之危阎王大人作为掌管功德簿的鬼神也会大祸临头所以她灵机一动想着找一个强大到足够穿越轮回井不受影响的魂魄重回人世帮助柳月白走上正途。”
阎王：“咳，后面那几句不用说！”
黑无常无视了阎王的找补，漆黑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陌，“你听懂了吗？”
她虽在问话，语气却依旧一马平川，活像个会发声的傀儡。
池陌郑重道：“懂了，但还有一事不明。”
黑无常：“你问。”
池陌诚恳地笑：“你上辈子是说话不喘气憋死的吗？”
黑无常：“……”
池陌见她纯黑的眼珠滚动，许是在翻白眼，奈何没有眼白无法确定。
急得魂魄都快冒烟的阎王见池陌仍是那副毫无心理负担的样子顿生不满，开口催促道：“既然听懂了，就该明白自己身上责任有多重！本王警告你……”
她原想警告池陌还阳后不要故态复萌多造杀孽，好好履行保护柳月白不让其堕入地狱道的职责。
结果话没说完池陌转身就走，只留下四个字。
“关我屁事。”
“你说什么？！”阎王讶然。
她光想着要威胁池陌好好干活，却从未想过会被拒绝。
一般的鬼魂，大多都无法拒绝带着前世记忆还阳的诱惑，毕竟也算是重活一世。
更何况池陌这种生前天下无敌生杀随心，死后却被发配业火道受灵魂烧灼之苦，不知何时才能解脱的恶鬼。
她该满口答应，求着自己把她放回阳间才是啊。
这里要大祸临头啦！
看着殿外黑沉沉的天，池陌嘴角上扬。
跟阴间相比，阳间自然是个好去处。
可惜她不愿为了还阳给鬼卖命，而且纠正走上邪路的小孩这种事她也干不来。她最擅长的其实是善后工作，比如在人路走歪了之后，大发慈悲把她一枪捅死。
“等等，你，你，”这下轮到阎王慌了神，她想说现在整个地府的鬼魂里也就只有你能担此重任，你要是走了我就只能等死了，又自觉不能如此卑微，急得结巴了好几声，直到池陌走到殿门口才憋出一句挽留，“好歹她是你旧友的女儿，你也算为给她报仇而死，怎么现在如此绝情？”
女鬼脚步停下，侧过半张脸，嘴角仍勾着，双眸中却充满了嘲讽，“您说笑了，我死可不是因为她，再说俗世之事已与我无关，若我不还魂她就要堕地狱道，只能说她本就该堕地狱道，怨不得别人。”
“天炎尊上！请留步！”
就在池陌一只脚就要跨出殿门时，一道白影闪过，在她面前急急停住，正是把她送来阎罗殿后就消失无踪的白无常，鬼差一路狂飘而来，魂魄虚浮，怀里紧紧抱着个一尺来长巴掌宽的红木盒，木盒上还刻着两个大字一行小字。
是池陌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这是？”池陌想今天不掰扯清楚是出不了阎罗殿了，索性她现在是个无聊的死鬼，有得是时间。
她倒要看看这无常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这是贡盒，每个来地府挂号的鬼魂都有，”白无常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里面保存着俗世亲友烧得香火，贡得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