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不散之宴席

破不了禁制的景天恼得转身就想走,却瞧见背后闪了一道白光,停在他面前。

景天迟疑一下,停下脚步,伸手触碰了上去。

“唰。”一道书信飞出来,在景天掌中展开。

无他,不是告别,不是叮咛,更不是关心。

只是冷冰冰的调职任命书!

任命他为即墨狐仙庙的新任狐仙,那里荒废很久,得自行改造完工。

任务则是监视神界和人间仙盟动向,一个月一次上报,任命书上自带了小型传送阵,用来递交情报。

“……混账魔尊!”景天冷笑着把任命书攥成球,气鼓鼓赶向了人间。

行,调岗就调岗,不就建个庙宇传递情报嘛,本君派个小鬼就解决了!

至于以后,既然你这唯一的机会也不留我,那你我便再无关系!

觉得自己对魔尊果然只是一时零嘴调剂,恼怒的冥君将适才看见任命书那一瞬的怅然若失收起,把球体丢进袖子里,匆匆赶着路。

他却没有注意到,本该无恙的传送阵悄悄飘出球体,无声无息地滑入腋窝,往下掉向平坦如初的小腹,终被太多年没有引动的魔纹吸收了。

“哼。”魔宫之中,一动不动装不在的魔尊勾起唇角,缓缓走下王座。

他周身气场深邃,灵力充沛到几欲溢出。

“一百多年,还没突破……”重楼自言自语,竟与鬼界十殿一般无二:“你需要一点外力了,比如我。”

魔尊做出个虚抓的动作,无数丹丸从私人空间跳出,落入他口中,将灵力推向新的高潮。

个人能容纳的力量有所极限,强者若是勉强,可以多盛纳一些,但也会慢慢散去。

重楼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而他将这些灵力灌入景天体内的方式,不言自明。

于是,冥君在人间立好狐仙庙的当夜,便被魔尊扣在了狐仙居旧址刚修复好的祭坛上。

狐狸难辨是爽极还是难耐,整整哀叫了一整晚。

期间,雷鸣火烧有之,风起云涌亦有之。

清气涌动着与阴气交融,五灵初步达成轮转。

“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下来时,汗湿的黑色发丝贴在景天白皙的脸颊上。

新生的第六条尾巴同其他五条一样,被薅得软绵绵的,正耷拉着搭在热烘烘、湿漉漉的石质砖壁上。

“我让你调职,没说不会来看看。”重楼带着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甘甜的井水轻轻灌入景天口中。

景天没好气地回头瞪着他,不吭声。

可重楼分明瞧见,那眼神有点心虚地躲闪着。

他便只是笑,也只是扶起青年柔软无力的腰身,将这千疮百孔的神魂隔着温热的妖体,紧紧拥在怀里。

“红毛……”冥君怔忪无言。

颈间垂落滚烫,烫进他心里。

是魔尊的泪。

“你记忆没有恢复,只是意识清晰了。”重楼轻轻一叹:“你知道你就是飞蓬,但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不太记得,对吧?”

景天闷闷地答道:“嗯,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呢。”重楼失笑,可嗓音还是有些喑哑:“我求的不过是你回来,活着回来。”

他凑得更近了:“这样有自知但记不清楚,是觉醒之初的表现,记忆会慢慢恢复。包括你无数年的壮举,尤其是前些年怎么捅本座刀的。”

景天登时无言以对,哪怕被重新放倒在祭坛上舒展了肢体,他也仅仅羞耻着闭上眼睛。

“……红毛……重楼……”咿咿呀呀的叫唤声中,是谁与谁的交颈,是谁与谁的欢悲?

重楼只一遍遍抚摸他的脸、亲吻他的眉。

“什么都不记得,倒是把给我起的外号记得一清二楚。”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景天听见了耳畔的轻笑:“你说你是多捉狭,嗯?”

狐狸精气恼地挠了魔尊一把,试图把魔刻字的笔锋挠歪。

但未果,只好眼睁睁看这混蛋隔空把庙宇招牌改掉,上头加了个写得很大的‘求姻缘’。

可是,景天也瞧得一清二楚,重楼的脸色是不似平时的苍白。

“我的伤……你……”天仙境,反而时时刻刻感受到伤势之重,魂魄汲取灵力顶住魂飞魄散趋势多艰难,景天深知伤势无救、人是必死。

他试图再努力两句,让重楼别白费心了

“讨个吉利。”结果,重楼适时吻住景天微张的唇。

他将彼此的泪与痛,通通堵实在这一吻中:“睡吧。”

“滴答。”景天眨了眨眼睛,修长密集的眼睫毛颤了颤,泪落有声。

此后五百年,新建的狐仙庙,求姻缘求子嗣特别灵。

很多人都慕名前来。

他们并不知晓,冥君耐心记下每一个名字,派小鬼深入调查家中环境,才放心地把一个个才归来洗尽的前厉鬼地缚灵、现幽魂顺势投入人胎。

曾受困于因果旧事的魂魄得到拯救,想要孩子的父母得到爱子爱女,再回来还愿。

“景天……”重楼的手从后搭上景天的肩。

抱了一摞公务伏案整理,景天回过头,用嘴叼住美味的炸鸡腿。

这一世是狐妖,某些喜好还是受影响的。

嗯,也是魔尊的手艺一如既往好。

“我快走了。”他吃着吃着,忽然道。

重楼的手似乎没有颤抖:“我知道了。”

“重楼……”景天闭了闭眼睛,再抬眸时已全然是飞蓬的仪态了:“你若非要一世世寻我……”

他轻轻一笑,无奈而纵容:“那就管到底,不许放任。不管是男是女,哪怕已经结缘,就算正在洞房花烛,我也要你插手我的人生。”

“……好。”魔尊对神将,从来一诺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