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碧血试玲珑

他愣了愣,冷硬的眉眼有点不自在地抽动一下,偏头不与重楼对视。

但就在下一瞬,那点儿微不可察的欣喜自得,便化作了苦涩的毒酒。

“你一人,换他们无恙,如何?”魔尊含着笑意,目光一寸寸逡巡过青年的身体。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一点魔光便落在仙神族阵营内:“本座也承诺,今日之后,除非尔等先越界,再不会主动挑起事端。”

“啊啊啊。”笑语散漫之际,惊雷魔火爆发,惨叫声此起彼伏。

全是罪孽深重之辈,但出事者思不及,未出事者想不通。

只不过,嫉恨还是爆发了,因为景天及其部属无一陷入危机,他们倒是疲于奔命。

然而,景天的小腹浮现魔纹,身躯滚烫绵软,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你最好别看。”魔尊的身影一闪而逝,将动弹不得的他抱在怀里,声音细如耳语。

可景天只觉得,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扒了一遍。

哪怕白虎的皮毛厚重柔软,亦有不可言说的刺痛冰凉自四肢百骸涌起。

“……不。”他挣扎着抬了抬全身唯一能动弹的部位,即手指,急切地扒开阻挡眼神的那只手。

然后,漫天的期望化作绝望的深海,把景天沉溺了进去。

周围他少时发誓所守护的一切,除了最忠心的下属,所有高层都陷于雷火、满地打滚。

‘答应下来,牺牲你一个,救救整个仙神族。’他们也都用希冀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看救命稻草。

甚至包括他的父亲,还有至高无上的仙神尊者。

可是,也有不少人眼底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快意,像利刺般扎得景天将目光移开,再不愿面对了。

但缭绕他鼻尖的,是四处飘开的血腥味,如同地狱。

“……不。”景天张开嘴,声音沙哑。

月夜深林的相遇依旧美丽醉人,却蒙上一层看不穿的雾气,就像魔尊这个人。

“你放我下去!”白虎小将军拼命挣扎:“……父亲……琉璃……你松开我!”

他挣扎着、推搡着,宁肯摔下去与他们同死,也不愿意再被这个温热的怀抱保护了。

可是,魔纹一直掌控景天的躯体。

理清血脉后始终维持着的人形发生少许变化,虎耳和虎尾都出现了、固化了,也都被身后战无不胜的魔尊把玩着。

重楼发出的压迫力也就更大,令现场再无人能抬起头看他们。

“今日,白虎小将军为国尽忠而亡。”他抱着心爱的毛绒绒,肆无忌惮地薅着景天的耳朵和尾巴,语气带了笑:“本座就不杀你们,如何?”

背对着的景天并不知晓,重楼的微笑是含着杀意的。

他只是不顾重楼的桎梏,猛地垂下头,再度看向大家:“你们……”

“好/可以/本尊答应……”可景天绝望地听见、瞧见大家纷纷应了。

如果不是同他进京的兵卒们含着热泪,被空间法术牢牢束缚着,景天怕是以为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处可以说是仙神族高层俱在。

心头那点儿奢望消失得一干二净,景天面无表情地被重楼揽回了怀中。

他不是傻子,他们也不是。

哪怕惊鸿一瞥,魔尊在景天小腹烙下魔纹,把他固化为有毛绒尾巴、耳朵的人型,也都被许多人看见了。

是不曾有过暴露,可目的依然清晰。

更休提,重楼还当众逼迫仙神族,把景天定为“牺牲的勇者”了。

“好。”景天闭了闭眼睛,嗓音喑哑艰涩:“魔尊重楼,我答应你,也从此以后与仙神族再无干系。”

重楼看了看景天。

他身上最粗的那根罪孽链,本就在清理罪孽妖魔的过程中支离破碎,适才更是彻底断裂了。

神魂恢复了飞蓬的颜色,这些年被仙神族培养所沾染的污秽孽业尽数消弭。

关系又是那些作恶多端者主动放弃的,日后更不怕知道真相的景天会心软,导致该动手时不忍动手了。

重楼心满意足地亲了亲毛绒绒的虎耳,漫不经心地给这些人提前判了死刑。

“撤军。”空间阵法在他挥手间出现在当场,魔尊与妖魔战士们同时消失。

只不过,被关入魔窟的景天开始可是消极得很。

哪怕重楼很会享受,魔尊的软榻很大,九重帷幔里燃了安神香,他也垂头丧气坐在里头,一动不动,也不曾换上魔灵送来的柔软新衣。

“咚。”重楼端着饭菜进来,把菜肴佳酿放在桌子上,总算开口了:“小老虎,你就这么恨本座?”

自己都没动手呢啊!

只是言语逼迫仙神族,让他们暴露虚伪面目,自行放弃了景天。

然后,又把整个世界的真实拆穿,让他不再被蒙蔽。

“没……”景天回过神,轻轻摇摇头,眼下已有了润红的泪痕与青黑。

虽说重楼温柔体贴,特意给了景天孤身冷静的时间,他却根本睡不着。

因为进入魔窟前,魔尊站在妖魔领地的高山上,带景天看了此界残忍真实的罪孽。

“以我之眼,引你之魂。”重楼如是说道。

丝丝缕缕雾气化为黑气,印入景天眸中。

“这是什么?”景天本能觉得很不好。

重楼松开手,冷淡说道:“小老虎,这就让你失去理智这段时间本能处理掉妖魔的根源。只有此界人觉醒最纯净的血统,才会发现。”

“……怨气?”景天似懂非懂,伸出手触碰了一缕,却一大片黑气都涌了过来。

他骤然一惊,想缩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呕……”无数个画面印入眼帘、蹿入脑海,让景天下意识就弯下腰。

重楼静静看着他呕吐,隔空摄来杯盏,里面是清苦的茶水。

“……谢谢。”景天抬起头,眸中已是含泪。

那是魂魄里倍受折磨的怨恨,是因果的具象体。

对象有妖魔,也有仙神族。

景天看见了很多人,包括他的长辈们。

“天道有意。”重楼不置可否,挥手把空杯送了回去。

他欲把景天关入内室,却被揪住了袖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