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要认回大小姐,无论她江湖名头多响都不可儿戏,经半月调查,才启程回长安,一场宗族认亲礼后,她施施然做起了薛氏大小姐。
薛府之内,老太爷健在,寻常修道避世,往下一辈则只有两房。
长房薛琦三十九岁,任御史中丞,乃监察百官的天子近臣,他除长女外,还有两子一女,十八岁的薛沁近在眼前,其同胞哥哥薛湛,则在白鹭山书院求学,因明岁入科场,日前参加完她的认亲礼便返回了书院苦学,另一十五岁的薛澈,因母亲柳姨娘不受宠,他也半点不是读书人的料子,在长房并无存在感。四房的薛瑀乃是庶出,今岁三十一,在工部屯田司领着闲差,膝下只有一六岁嫡子薛灏。
回府两日,她还算游刃有余。
“小锦,针囊——”
在薛琦恼怒的目光中,姜离唤婢女相助。
薛琦咬牙:“阿泠——”
姚氏无奈:“大小姐——”
薛沁欲言又止一瞬,只在眼底生出两分看好戏之色,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牵累……
“父亲,我是医家,不能见死不救。”
姜离平静的说完,接过针囊,又看向孟珩,“我要冒险施针,你可愿意?”
孟珩如今只拿她当做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自然不住点头,“姑娘想如何治,便如何治,我父亲的性命,我全权拜托姑娘!”
姜离便吩咐:“小锦,准备活穴。”
“本神,天冲,外丘——”
姜离语声清越干脆,每说一处,神容娇憨的婢女小锦便以指节按拨穴位,紧接着,姜离自针囊取寸长银针,缓而轻地灸刺……
“百会,后顶——”
“玉枕,大杼,金门,承筋,合阳——”
“尺泽,阳溪1——”
一针又一针,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宁远侯头身之上扎了十多针,莫说孟珩,便是薛琦几人都看的心惊胆战。
见姜离没有停下的打算,薛琦忍不住道:“阿泠,你慎重……”
姜离取针的手一顿,见孟珩也满脸担心,便解释道:“本神、天冲、外丘可解郁,百会、后顶为清脑,玉枕、大杼五穴则通阳而柔筋,尺泽、阳溪,是要调肺1,你父亲已凶险至极,只有使六腑贯通,气至邪退,方可救命。”
孟珩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本就信任姜离,也无需听懂,“我相信姑娘,请姑娘按你的意愿医治父亲。”
姜离继续道:“通谷、曲骨——”
“承灵、当阳——”
又下四针,姜离终于停手。
她仔细观察宁远侯的面色与气息,不时调整银针深浅,孟珩和侯府下人们满含期待地注视着宁远侯,但如此过了一刻钟,宁远侯仍无醒来的迹象。
仆从们面色越来越焦灼,姚氏轻声道:“寻常针灸,不是不超过一刻钟吗?”
薛沁掩唇道:“难道已经无救了?”
孟珩到底不懂,掌心生出一片冷汗,看看父亲,再看看姜离,如此来回,偏生姜离头也不抬,只专注地摆弄银针。
薛琦面黑如锅底……
薛氏找回神医大小姐本是喜事,可倘若大小姐回来第三日就治死了宁远侯,那薛氏便是天大的笑话,但如今针都下了,还能如何?
姚氏也长吁短叹,宁远侯若死在薛府,那她们可就大祸临头了!
侯府老管家忍不住道:“世子,这——”
孟珩撑着不问,心却如油煎。
他细细打量姜离,想从她如画的眉眼看出几分端倪,可半晌,只将她那双极清亮灵动的桃花眸印在眼底,姜离紧着银针,额际也漫出一层薄汗,再加上她双颊过分瘦削苍白,倒令人怀疑她也身体抱恙。
但纤秀如她,一双素手又稳又准,决定救人后,又是那般坚韧不移,此刻即便一言未发,也格外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孟珩心境奇异地平和了几分。
也就在此时,一道低不可闻的“嗬嗬”声在堂中响起,众人一愣,待看向罗汉榻,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瞳。
只见宁远侯指尖微颤着,已睁开了眸子!
孟珩喜道:“父亲醒了!”
侯府老管家也上前来,“醒了醒了,侯爷真的醒了!”
他喜极而泣,对着姜离跪了下来,“大小姐真把侯爷救回来了,此等大恩大德,小人们没齿难忘——”
他一跪,其他仆从也乌压压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