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短期内,伤口还会重新裂开流血。
织雾仔细将刘甫说出的特征一一记下后,同他点头示意,这才回了村里。
一番波折,织雾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她推开篱笆小院围起的矮门,远远便瞧见了霞光落在窗口男人清瘦的脊背上。
屋里的男人如今身体恢复了一些,下榻虽然困难但也会坚持来到窗下翻阅一本破旧医书。
此刻日沉西山,晚霞的微光覆于他的面庞,如玉山笼上了朦胧薄纱,令他容貌看起来比白日冷清气质多出了一缕别样的艳。
织雾自是无法描绘出那般不俗之姿,只觉好看的画面令人眼睛都好似受到了温柔抚慰。
她一面恍神,一面正要进到家门。
可手指搭上门框的瞬间,刘甫最后与她交代的话犹如几道惊雷劈入了天灵盖般……
连带着脚下轻快的步伐都瞬间凝滞。
刘甫说,刺客的皮囊可以伪装,但腿脚不便却很难伪装。
鬼使神差间,织雾忽然想到了丈夫也一直无法下地走路的事情。
连日来都被忽略的巨大迷惑缓缓浮上心头:对方之前明明伤在眼上,为什么路也会走不得?
他的腿一直行动不便,即便偶尔下地行动,也都是织雾积极从旁搀扶。
即便如此,男人走路也异常艰难……
织雾的心渐渐沉入了水中。
原本张口要唤“夫君”的喉咙也好似梗入了泥泞。
倘若只是一场误会,那也就虚惊一场罢了。
可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产生差错……
细细想来,要是家里的“夫君”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恶人,她还与对方一直同屋生活,甚至每晚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乖乖入眠……
这与一只抵在豺狼血腥齿下的软绵羊羔有何差异?
*
织雾今日回来颇有些晚。
男人见她脸色微白,似乎疲惫,端了杯茶给她。
织雾心不在焉地接住,低头看去时,却在杯中的倒影里瞧见了对方偏头打量她的模样。
一双深邃眼眸寂如浓夜,眸底的情绪晦暗至极。
织雾手一抖,那茶水便洒落在了桌上。
她掩住袖下轻颤的指尖,竟没敢喝。
眼睁睁看着那跌倒的杯子就要从桌面轱辘滚远。
宽厚的手掌在这时落入美人眼帘之下,扶稳了险些滚落的杯。
手掌的主人低垂下视线,缓缓开口:“阿雾?”
发觉自己竟当着对方的面摔了杯子……
织雾连忙敛住怯怕的情绪,语气也弱了许多,轻声解释,“夫君,我头晕。”
“不知是不是病了……”
因为紧张,美人眼睫也好似沾染了潮意,眸中水色愈湿。
晏殷扫了她一眼,却语气不变道:“这些时日你一直在地上睡,也许是受凉了……”
“不如去榻上休息片刻?”
织雾见他伸手过来,不敢拒绝,自是拖着沉重步伐一步一步走到榻旁。
待她褪了鞋儿躺下,在男人转身时,她又好似想起什么揪住他的袖摆。
伴随着怀疑逐步的加深,一个大胆的主意登时涌上心头。
一双清圆的眼眸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织雾心颤不已,却仍鼓足了勇气,口吻愈发轻软道:“夫君,我今晚……想喝粥。”
“夫君能否帮忙熬一碗白粥?”
米就在厨房里,不难寻,熬粥的流程也就是将米淘净,置入水中一直熬煮得粘稠即刻。
对于男人来说,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他从这里一直走到门口,然后跨过门槛再走去外面厨房。
对于正常人极短也极正常的路程,对他来说,却不吝于爬一座山般费劲。
果不其然,男人在听到这话后,徐徐垂落目光。
他低头看向躺在枕上眸光轻颤的美人,对方抿着红唇轻轻压抑吐息,紧紧扣住的玉嫩指尖甚至绷到泛白。
似乎在他面前隐忍着极可怕的事情。
在织雾被他暗沉沉的眸子盯得头皮发麻之时,男人却垂眸莫名笑了一声。
织雾从未听他笑过。
那掠过耳畔一瞬间的声音宛若风拂,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
他语气极淡,偏生嗓音又极为清润好听。
“好。”
晏殷答应下来后,从床头抽取出了一条细长的棍。
他披上外衣,支着棍,后背朝着织雾,一步一步朝门畔走去。
直到人彻底走出了视线范围,织雾才蓦地松开了指尖,后背紧贴肌肤的一层内衫也几乎濡湿。
不到半个时辰。
等粥熬好端来,男人再度重新走进屋来时,织雾不动声色地在他腿间巡睃,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刘甫说过,如果刺客强行走路,多半会崩开伤口重新淌血。
可他裤脚上一点痕迹都不见有……
所以,果然是自己太过紧张误会了吗?
在她眸底渐渐浮出迷茫之际,这一次抬手接过粥碗时,却不知是不是方才过于紧张用力,以至于在接住碗底的瞬间,指尖一软,竟再度摔了一次。
一碗白花花的米粥顿时跌落在地。
“哗啦”的刺耳碎裂声瞬间盖过了一切。
头一次失手撒了茶水也就罢了,可第二次,怎么看都怎么像是故意在糟践旁人的好心……
室内在碗跌碎之后骤然陷入一阵沉寂。
坐在榻上的美人怔了怔,随即声音极小地唤了句“夫君”。
“抱歉……”
她眸色略显无措,这次说出口的道歉显然要比方才真心许多。
拖着残疾的病体忙碌半晌为她熬出的粥就这么毁了,换做正常人也许早就沉了脸色。
可晏殷却只神色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好似只看见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般。
他答了句“没关系”。
接着就要一手支撑着手拐,颇艰难地俯身去捡起地上碎片。
织雾知晓自己这样有多过分,见状连忙掀了软衾,下榻去阻止他。
“我睡上一觉好许多了,夫君还是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