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口中却只淡淡答复,“毕竟阿雾待我的种种……”

“为夫都尚未一一偿还。”

就这么结束……

未免太过于索然无味。

似无意般,他抬手掠过她耳鬓的湿发,指尖的位置却虚虚掠过了窗外地厌所在的位置。

草丛里的地厌周身霎时一凛。

少年顿时放下已经对准织雾的弓箭,接着便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了土坡背后。

在地厌兽化的思维看来,这种疑似摸头的举止是主人对狗最好的嘉奖。

他不确定,那个女子是不是和他一样,都乖乖成为了主人指尖下的所有物。

榻上潮湿了,丈夫贴身的里衣也潮湿了。

晚来有凉风,织雾生怕加重他的病弱,忙将干净的衣物取来。

虽不曾有过往的记忆,但和男人相处一段时日下来,织雾知晓他在生活细节上实则颇有几分讲究的洁癖。

素日里他对净沐身体的需求极大,今日是有些发热才勉强作罢。

偏偏,当下又被织雾莽撞地弄湿了一身。

待收拾好后,织雾才取来一盒缓解伤口的药膏,语气亦是不太自然。

虽没有真的喝下那碗汤,可他方才眼神怪异下提及到的伤口却很难不让织雾感到脸热。

毕竟原身送来的毒汤都没能残害到他,反倒是她一屁股坐裂了他的伤口……这换成谁来,都是一件极尴尬的事。

在织雾委婉提及到他腹上的伤口后。

晏殷却没有分毫要敞开身体任由她打量的意思。

他抬手接过药盒,瞥见她白嫩耳根处染上一抹粉意,只语气淡道:“伤口难堪,只怕阿雾看见会感到害怕……”

“我自己来就好。”

织雾这回倒是没有反驳什么,更是在今夜刻意避开了他宽衣解带的画面,走出房门后,被冷风一吹,才发觉脸颊热得厉害。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方才那幅潮湿的画面……

被朦胧透明的湿布裹住的腹肌,竟是那般的精壮紧致。

指尖不经意间的划碰,似乎都惹得对方肌肉瞬间猛地绷起。

在她与他挨在一起时,都明显能察觉出……和孩童不同,和女子也不同,成年男人受到刺激的身体硬如石块。

那一瞬间,硌得软肉都略有些疼……

发觉自己愈发止不住脑海中颇为荒诞的画面,织雾忙抛开这些莫名羞臊的杂念,快速步入了厨房。

除开这段小波折外,更为严峻的事情也从那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逐渐浮出。

在厨房墙角旮旯处的鼠尸更让织雾确认,原身想要毒害丈夫的心思昭然若揭。

当天夜里,织雾睡得很不安宁。

模模糊糊间,似梦见了这副身体原主毒害丈夫的画面,在梦中都很是胆战心惊。

醒来后,织雾对此更是心神不宁。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对丈夫的存在感到了略微棘手。

等到刘甫抓到真正刺客之后,织雾便可以弄清楚三月初一在山神庙里发生的事情,解开第一个谜团。

只到时候,这副身体名义上的丈夫又要如何安置?

先前为了维持人设,这才一口一个“夫君”。

可相处下来,织雾发觉夫君柔弱可怜,无人帮助。

且不说她连穿书这样的异事都能发生,待她离开后死去的原身会不会“复活”亦是难以预测的事情。

按男人先前那般逆来顺受、被折磨都不离不弃的纯良性情来看,待她离开之后,指不定会更为凄惨。

织雾思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

接连两日,她几乎都在杨大嫂家帮衬,除了打听刘甫的动态,顺势也询问了一些进出县城的流程。

进出需要准备的物什,以及会遇到何种排查,这些问题杨大嫂是最熟悉不过。

在解答完这些问题后,为人热忱的杨大嫂再次旁敲侧击起织雾的心意。

杨大嫂唯恐她会故态复萌,自是再三劝说。

“你丈夫虽鲜少露面,但我瞧他是个好性子。”

“往后那些要与他和离的昏话也都快别提了。”

杨大嫂生怕织雾不信,更是拿自身作为告诫例子,对她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别瞧我现在每日都过得乐呵自在,肆意随心,可我从前第一任丈夫喜欢饮酒,每逢醉酒便要殴打家人……”

关起门来,殴打杨大嫂自然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织雾闻言略是诧异。

杨大嫂却坦然笑了笑,“怎么,很奇怪吗?我便是这样同刘甫认识的。”

“那时候,那厮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小捕快,十几岁的少年人。”

偏每次杨大嫂遇见刘甫的时候,不是眼眶乌青,就是脸上高高肿起。

面皮薄的年轻妇人日日都是一身淤青伤痕,路过时被人多看一眼都觉羞愤难堪。

“他当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只当我遭受了欺辱,遇见了不平之事,一心只想为我伸张正义。”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知晓是她家里事,外人根本无法插手,她自也不指望谁能帮她。

后来刘甫有一天竟将她前夫痛殴了一顿,被她前夫告去了县衙。

“你猜那厮怎么说的?”

杨大嫂回忆道:“他说看见对方打女人一次,他就打他一次,横竖打人也不犯死罪,被关起来也总会有被放出来的一天。”

放出来的那天,他见着对方拳头也不会软下半分。

有人会这样帮杨大嫂,在当时也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大概被逼到了绝境,杨大嫂竟也从那懦弱的处境中挣脱,发觉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一直忍受。

因而她在前夫下一次动手之前,就寻了根棍子,将她前夫砸得头破血流。

她疼一次,就让他疼两次,总归让对方吃亏更多一次。

她被骂不守妇德又如何?不守妇德要跪祠堂要受责骂,那也一样不犯死罪。

因而有了这样一番遭遇后,杨大嫂才会豁然开朗,以往封建拘谨的性情从此便有了极大转变。

织雾听罢,难免对杨大嫂和刘甫这对夫妻有些刮目相看。

“二嫁之后,旁人问的最多问题便是他对我好不好?”

杨大嫂说:“可我要他对我好做什么?”

“只是夫妻间难免互相体贴罢了,有什么好不好的。”

便如同当初怀孕那会儿衣服小了,刘甫就连夜翻出针线,替她改了件尺寸合身的衣裳,这些都是他们夫妻间的家常便饭,完全不值一提。

织雾听完这些,自是无法想象刘甫那样的粗犷之人是如何捏着绣花针对着蜡烛一针一线缝制。

只是见杨大嫂对于丈夫在外行侠仗义的捕头身份颇为自豪,就如刘甫在外时,也时常会将他的妻子热心良善挂在嘴上一般,两人的感情必然是极好的。

杨大嫂说这些无非便是想要让织雾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再行决定。

而织雾也恰如她所期待的那般,从这番话中的的确确受到了一番启发。

且原本甚不清明的思路也瞬间豁然开朗,似乎寻到了合适的解决方法。

于是在离开杨大嫂这处,织雾再三思索之后,在附近寻了个代笔先生。

那先生收费公道,代写一封文书只收五枚铜钱。

先生见织雾听完价钱后略是踌躇,便再减了一枚铜钱价格。

殊不知,立在他摊前的美人倒不是犹豫价钱。

而是在犹豫——

届时真给了丈夫一封和离书,只怕难免要让自卑的丈夫发觉,织雾对他的好皆是有利可图。

甚至会认为是发觉他无用后,便打算无情地将他抛下。

这些想法看似的确伤人。

只织雾若是知晓自家柔弱夫君的真实身份,她就会明白,届时便不是她会不会抛下他。

而是在招惹了太子晏殷后还想全身而退,这本身就是一种痴心妄想。

晌午后。

罗县令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忽然对外宣布,太子就在桃花村中,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不待产生更多揣测时,罗县令派下去的衙差就已经入了村里开始挨家挨户排查。

在一处院落中,地厌在窗下摆放着他拆好的野兔肉,鲜血淋漓。

但主人却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