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撕心裂肺大吼。

【明明我们都身不由己，家族推着我们往前走，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皆要为家族的利益考虑，从未有一刻，真正为自己而活。】

【我们不是人，是闪亮的勋章，是没有感情的工具，是家族史里寥寥一笔带过的牺牲者。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家族挣得荣耀。】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我们的命运如此相似，可你为什么能这么绝情？】

从还算冷静的质问，到痛之入骨的诘问，系统的情绪递进，拿捏得十分准确

。

相应变换声线时，它也贴心地选择了与伊丽莎白相似的语调，力争给自己的任务者，全方位提供最真实的沉浸式体验。

声嘶力竭地吼声戛然而止。

短暂沉默之后，是一道冷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谁能逼你？】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曾经挚友，对彼此的性格再了解不过。

“沈曦照”生长环境单一，沈家从上到下小心翼翼捧着她，生活上不用费心，但她病情好转时，在不影响身体的前提下，沈元帅从不懈怠她的训练。

她几乎是在军中长大，与性情直爽、不屑于帝都贵族们说话拐八百个弯的腔调的克尔兹人待久了，自然浸染了他们的气息。

她爱恨炽热，情绪简单直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表现得明明白白，连装都装不出来表面功夫。

伊丽莎白则是另一个极端。

她深谙社交游戏的规则，游刃有余穿梭于各种交际场合。在每次聚会或宫廷活动时，都会精心策划，确保能为自己和帝国带来最大利益。

她与不同的贵族、官员甚至外国使节建立联系，将每一次交流，视为一种潜在的利益交换，用以巩固扩展皇室的权力。

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可以放下皇储的架子，与任何阶层、任何身份地位的人，轻松打成一片。

她清楚知道，如何最大化自己的利益，并始终保持警觉，确保自己不会吃亏。

可一旦对方没有利用价值，连一个眼神都无法得到她的施舍。

【谁能逼你？】

简单一句话，就是来自童年伙伴的，最直白简单、直击中心的质问。

对于伊丽莎白这种功利性极强的人来说，家族荣誉、帝国利益，皆比不上自己的利益。

没有人能逼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做、纯粹出于自己利益目的的抉择。

伊丽莎白被问的哑口无言。

她有几十种方法为自己辩解，可那有什么意义？

诉说她的无能为力？诉说她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她其实并不想伤害她，也不想与沈家、与克尔兹人为敌？

无论摒弃自尊、低声下气道歉忏悔，抑或口是心非、嘴硬不肯承认，皆毫无意义。

不管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事情既然做了，那就是做了。结果盖章定论，已经造成的伤害，哪怕事后强行弥补，也无济于事。

这次，沈曦照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

伊丽莎白拼命摇头，眼神恳求不舍。她的手在颤抖，竭力想重新握住她的手腕。

却只能看到，这双宛如泠泠白玉般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面前的人没有看她，黑眸冷淡，无动于衷，瞧不出任何情绪。

她轻轻地、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指节缓慢坚定移开。

手腕从伊丽莎白手中挣脱，像一只挣脱束缚的鸟儿，迫不及待飞向自由的天空。

之前肌肤相接，残留的余温迅速湮灭在风里。寒风凛冽，犹如刀子，切割每一寸裸.露的肌肤。自己的目标服务。

沈曦照才不信，她只是突然想和她联络感情。

她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毫无疑问，伊丽莎白是看上她，或是沈家在克尔兹的权力。

她还在算计她，到了这种地步，仍将她当成从前她为达目的，接近的那些人，将曾在别人身上用出过的招数，一一在她面前使出。

【我是怎么回的？】

系统忍着笑，语气倏然认真起来，竭力复原出沈曦照当时的回应。

它的语气，带着三分不耐，三分凝重，和四分郑重，认认真真说。

【没时间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我的鱼了。】

沈曦照：？？？

系统沉默须臾，似乎在表示，当时沉浸在煽情氛围下的尊贵皇储，被狠狠噎到的心情。

随即迟疑着开口：【那我......跟你一起？】

那时现场气氛的古怪程度，可远比现在更甚。

从煽情的狗血八点档，突然画风一转，改为《与动物为友》。

莫说伊丽莎白公主，感觉自己迎来一记重拳，脑袋完全懵了，怎么都理解不了自己这位少时玩伴，变幻莫测的心思。

就连稍微明白主人心思的克尔兹人，都忍不住垂下脑袋，努力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嘴角。

伊丽莎白说那么多话，沈曦照一直不为所动。

可当她听到，这位好心人愿意帮她找鱼，她在她心中，瞬间从标着“耽误她找鱼的大麻烦”，一跃而上，升级为天底下头一号善心人。

“你要帮我找鱼？”

她露出自伊丽莎白和她会面以来，头一个温柔真挚的笑容，她握住她的手，语气恳切。

“谢谢你，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被强行发好人卡的伊丽莎白神色古怪，陷入长久沉默。

甚至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是真诚的道谢。

此刻的沈曦照也沉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