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露易丝眉头紧锁，身体不由自主绷直，沈曦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下来，轻声安慰。
“不用担心，过往我们制定作战计划时，总会考虑到最坏的结果。然后一遍遍演习，如果这个结果出现，我们该如何逆风翻盘。”
“现在也一样，这同样是属于我们和人鱼之间的一场战役。”
沈曦照眼神平静，温声说。
“我们已经考虑到最差的结果，并提出无数条应对举措，就算最坏的情况真正发生，我们总还有别的路可走。”
露易丝眼眸颤动，恭敬俯首。
“那么，您心底已经有选择了吗？”
沈曦照抬手，轻轻按在年轻将军柔软的金发上。
光在灿烂的金发上摇曳舞动，白皙纤细的指节挺直如竹，瓷白如玉。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细腻微光，宛若世界上最漂亮的艺术品。
她柔声说：“放心，露易丝，我不会感情用事。”
这已经不单单是她和人鱼两人之间的事儿。对沈家、对克尔兹人来说，这都是一场附上性命的豪赌。
克尔兹人无条件遵从她的命令，支持她的任何决定，将自己的命运全盘交由她掌控。
她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份，在养育小人鱼的同时，也会对信任爱重自己的克尔兹人负责。
声音温柔，宛如一缕春日柔柔的微风，轻盈拂过露易丝耳畔。
露易丝将脑袋埋得更低，战场上冷酷无情的铁血将军，要竭尽全力，用力到身体微微发抖，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湿润的双眸，和想蹭蹭主人掌心的冲动。
“您......”
她的声音喑哑，潮湿的哽咽只有一瞬，很快被风吹干了。
她的嗓音重新恢复稳定，轻柔托起她的手掌。
将军俯身下去，轻吻她的手背：“您可以任性一些。”
她说：“您可以再任性一些。”
上天为何偏要让她的小主人，面对如此艰难地抉择？
为何偏要让她遭受这
样痛苦的折磨？
为何偏要让她进退两难？
明明她是克尔兹最宝贵的明珠。
她在克尔兹人的虔诚欢呼中来到世上，本该意气风发地度过波澜壮阔的一生，偏偏疾病缠身，未来黯淡无光，简直令人痛彻心扉。
见她情绪低落，沈曦照反手拍拍她的手背，转移话题。
“尤梦容现在在哪儿？”
里面的小人鱼眼睛盯着课程，心思却明显不在光屏上。眼角余光总是往这边瞥来，耳朵也支楞起来了。
金毛狗这个对露易丝的蔑称，从沈曦照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只在尤梦容口中听过类似的话。
“她被我关在地下监狱。”
想到这个问题，露易丝也觉得奇怪。
她和小人鱼没有太多接触，尤梦容本就是冲着人鱼来的，事情败露后，便一直被关押起来，更不可能和她有所接触。
还......闲得无聊，跟小人鱼吐槽骂她？
要说她们唯一可能有接触的时刻，也是在从研究所回来的时候。
那时候守卫人数不多，还个个带伤，或许看押时出现了片刻疏漏，让她抓到空子。
露易丝一边联系那日的守卫们，询问情况，一边问小主人：“您要审尤梦容吗？”
沈曦照摇头：“不用那么麻烦。”
想也知道，尤梦容这个硬骨头，被招待了这么多日，口里也没吐出多少实话，这种事情，更是只会插科打诨装疯卖傻。
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心力。
她踏步进屋：“眼前不就有当事人吗？”
露易丝犹豫一瞬，也跟着往里走去。
她一进去，小人鱼气鼓鼓扭开脑袋。
虽然生气归生气，张牙舞爪的，却只是闷闷地将脑袋埋进人类怀里，没有当真跳起来攻击她的意思。
沈曦照调出尤梦容的照片给她看：“你见过她吗？”
人鱼仔细盯了照片半晌，眼神逐渐茫然。
人看别的物种、甚至是不同的人种，都会或多或少产生脸盲倾向，分辨不出相似的脸。
对小人鱼来说，其实同样如此。
她能在无数看似一模一样的鱼鱼中，一眼精准认出曾咬过自己一口的坏鱼鱼。
和自家人类的相处久了，也能明确分辨出自家人类的模样。
而其他人，除非像研究员那样穿着明显的制服，以及露易丝这头明晃晃刷存在感的金发，在现实里，人鱼更多还是靠嗅觉来辨认人类。
当遇到没有明显特征、又是隔着照片，不能闻到味道的人类时，鱼鱼就彻底抓瞎了。
她的手指在照片上来回转动，盯着图中的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个嘴巴的人类，看了半天，也感觉这张脸，实在与其他人类没什么两样。
甚至可以代入到任何一个，她见过的没有明显特征的人类。
她只好扭头，求救般看向她的人类，哼哧哼哧半天，不好意思地
小声说：“认不出啦。”
鱼鱼很想帮她，可脸盲的鱼鱼实在有心无力。
沈曦照看了眼露易丝。
露易丝就跟在她身旁，亦步亦趋，觉察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抬眼，就听她语带笑意，轻轻唤了声：“金毛狗。”
话本来是诋毁的意思，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格外婉转动听。
露易丝心口骤然一紧，那温柔的嗓音含着笑意，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擦着她的心脏过去，令她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
可叫完这一声后，她没再看她，抬手揉了揉人鱼脑袋，安抚她的失落，柔声问。
“就是告诉你这个称呼的人，你还记得她当时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想起来啦！”
人鱼眼眸一亮，显然被提醒到了，先看了眼照片，再度确认对方的长相。
紧跟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糟心事情，忍不住又狠狠瞪了露易丝一眼。
沈曦照轻轻戳了下她的脑袋，人鱼明白她的意思，不情不愿转开目光。
露易丝微微抿唇，视线在小主人覆盖在她脑袋上的手停顿一瞬，垂下眼眸。
一人一鱼都没有过激行为，偏偏气氛显得格外剑拔弩张。
小人鱼用力抱住人类手腕，手舞足蹈，说得义愤填膺。
“她说，金毛狗是个坏人类！”
“她会把我的肉全切掉，把我片成几千片，只剩一把白.花花的骨头架子！把我的肉，分给好多好多人类吃。”
说到激动处，人鱼眼眶都红了，泪水在其中打转。
“她怎么可以这样子！太坏了，太坏了。”
沈曦照将她抱进怀里，按住她的脑袋，微微抿唇：“......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