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的第九月

“两杯都是威士忌。”调酒师的回答很模糊,毕竟威士忌内也分很多品牌。但落座的来客竟然就这样接受了,他嘴角噙笑,转而询问:“你们有冷清一点的座位吗?我们不喜欢热闹。”

“二楼还有一间包厢,”调酒师走出吧台,“请跟我来。”

进入包厢后,调酒师先行打开了一处暗格,取出平板电脑。他几下点开整理好的情报,递过去,言简意赅道:“能查到的都在这里面。”

个子较高的那位快速翻阅着,再抬头时目光莫测。安室透看出了惊讶,提防,认同,失望……为什么既有失望也有认同?安室透神情不变,心里对于这家伙的警惕等级蹭蹭向上挪。

“诸星大。”男人点头示意,将平板电脑传给了另一位。

没有握手。这再正常不过,就像桃乐丝仅仅闻了一下安室透给出的酒,而这两位干脆碰都没碰一下。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不法分子们都有着最基础的警惕心,这是优胜劣汰的自然进化法则。

安室透给出了自己的姓名,顺势将目光转向还在接收情报的猫眼男子。无比敏锐地,下一秒时对方就抬眸,露出了个温和的微笑:“叫我绿川光就好。”

绿川光。安室透在心里把这个名字拆过一遍,有些啼笑皆非。

诸星大的目光在安室透和绿川光间打转。即使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他的直觉依旧如狼般嗅出了血腥味,指使着他警觉。

他的搭档表面上温和,实则冷漠,高傲。绿川光的狙击技术也确实能够让他恃才傲物。这人悟性很高,训练不到三个月时成绩就已经能和他咬得不相上下。即使诸星大有藏拙,他的水平放在组织里也已经算是顶尖。

而这位安室透,诸星大回想起刚刚看过的那份情报。

是个有脑子的。

组织里的大部分人不需要有脑子,他们只需要敢做坏事就好,制订计划和扫尾由剩下那一小部分执行,这些“大脑”通常是把控实权的重要代号成员。

这次任务只由他们三个外围成员全权负责,显然是有意培养他们中的一个作为“大脑”。

诸星大在烟雾缭绕中盯住安室透,心里不紧不慢地“啧”了一声。

还以为这次是在搭档内部决胜负……现在麻烦了。

安室透也想到了这些。

因为先前不确定另外两位的水平如何,他给出的情报有刻意暗示自己拟定的计划,以便于能够尽快达成“共识”,开始行动。诸星大显然看出来了,并且他也认可这份计划,所以才会有着那样复杂的情感。

同时,安室透对于自己先前感觉到的不对劲有了另一个方向:这次任务仅仅是他的代号任务吗?

虽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代号任务多人叠加的情况,但是代号任务的本质就是考察,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么问题再次出现,究竟他们三个人有什么特殊地方,需要这样的考察形式?组织又究竟希望考察他们什么?

绿川光看完后,在心里罗列出的计划和安室透类似。他随手用湿巾擦净平板电脑后归还,三人很快敲定了灭口的大致流程,最后来到了扫尾环节。

安室透和诸星大主张低调行事,由安室透提前接近确认是否有组织情报外泄的情况发生,再进行针对性灭口。

绿川光却提出最好提前埋下炸弹,把有可能得知情报的几位聚集起来一网打尽。他直言并不相信安室透能不打草惊蛇,最好减少他的任务内容。

这些话说出口时,绿川光明显注意到安室透的情绪有了波澜。那个从见面起一直在微笑,仿佛亲切迷人的情报贩子微垂眸,蓝灰眼瞳在浓睫后如同浓雾中结冰的湖,刻薄莫测。

在诸星大的角度,他只能看见绿川光和自己身旁的安室透对视须臾,忽然脸色分外难看,先前隐隐存在的,抽离于人群外的冷漠感荡然无存。

“你威胁我?”

他立刻看过去。彼时安室透刚好重新扬起笑意,有礼貌极了:“只是想请您配合一下。”

绿川光眼神晦暗不明,最后竟然也挤出一个笑容,只是不如安室透得体。

“如你所愿。”他分外短促地丢下几个字,转身走了。

诸星大迟了一些才跟上去。出门时他回眸,看见安室透站在那儿,好像想说什么,又面无表情地咽回去了。

再出酒吧,诸星大慎重地把安室透的危险程度调高到“危险预代号成员”那一栏。

绿川光返回安全屋后,先确认自己做下的某些布置没有被破坏,又惯例检查了一遍是否存在监控和窃听,最后才勉强舒缓了紧绷的肌肉,倒在床榻上。

躺了片刻,他坐起身,先把套头衫褪下。紧接着是t恤,衬衫,毛衣,背心。就这样脱下来整整五件衣服,先前看起来体格正常的人蓦然瘦削了一圈,即使肌肉分明也掩盖不了他消瘦的事实。

而后穿好睡衣,他重新躺倒,彻底地放松下来,直愣愣盯着天花板,思绪如潮水般起伏。

大约过了半小时,绿川光踩着床头,从吊灯上模下来一个小小的老旧手机。他熟练地开机,手机里都是些零散的照片和讯息,勾勒出“绿川光”的日常生活。

并没有多看,他摁下几个数字键,最后在电话簿界面关机了。再开机时,电话簿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联系人。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