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份大概还能算是“安全感”的心态下,金法敏徐徐展开了手中的那封信。
信中当先便写道,因去岁战功的缘故,李清月这位熊津大都督受封于辽东泊汋之地,在近日里已于此地完成了封地边界的测量,也将所封之地的千户百姓尽数纳入治下。
虽说她本人不在熊津大都督府,但她近来身在泊汋,距离熊津不远,随时可以前来此地,那么算起来,她和金法敏也算是更加名副其实的邻居。
正因为如此,她决定在各方事务走上正轨的时候,让刘仁轨前来新罗,代表她表达一番问候。也顺便问候一下彼时领兵北上的金庾信,感谢这位老将军对于大唐覆灭高丽的帮助。
金法敏:“……”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这开头从理由到措辞都没有任何一点问题,偏偏就是让他有点后背发毛的感觉。
恐怕还是因为那位熊津大都督在金庾信的口中被描述得过于厉害了些,让他哪怕明知对方年幼,也不得不对其有些发憷。
更让他觉得有些古怪的是,惯例以来,大唐安排的大都督均为遥领,少有正式上岗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防止亲王在边地聚集起一股威慑中央的势力。
金法敏自己的新罗不会存在类似的问题,但他一度在长安滞留求学、做官,对于李唐的情况知道的不少。
这位安定公主或许是因为确实本事了得,加上在家中备受宠爱的缘故,在战时能被委派到此地来,可战后她还在这里,就让金法敏觉得有点头疼了。
这可是一位在金庾信描述之中尤其可怕的主帅!
他以眼角的余光,从手中的信纸挪到了下方刘仁轨的脸上,见此人一如上次到访之时所表现出的岿然不动。
再想到传闻中高丽海军为火所焚与他的指挥调度有关,金法敏就更觉得,他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个消息掉以轻心。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熊津大都督在辽东泊汋可还好?”
刘仁轨从容作答:“辽东正处寒冬之时,大都督也能在攻伐高丽得手后,北上讨伐靺鞨部,足可见她虽是年幼,在身体上却已康健到少有人能与之相比。眼下辽东已然入春,便更不必说了。不过还是有劳新罗王记挂。”
谁记挂这个了?
金法敏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他到底是想知道李清月在辽东封地上干的其他事情,还是想知道她在此地的身体情况,他不相信以刘仁轨的本事看不出来。
归根到底还是这个老滑头不想回答,所以给出了个也能糊弄过去的答案。
他也只能继续顺着那封信看了下去。
只见李清月旋即写道,因她已自陛下处得到千户封赏,她也忽然想起了之前新罗王借出的那座北汉山城,觉得该当对其有所处置。
虽然北汉山城乃是熊津大都督府与安东都护府的中转之地,但这毕竟是大唐的盟友新罗的地盘,总是放在她的手里其实也有些不妥。
还是该当归还给金法敏的。
金法敏眼皮一跳。
李唐目前还将安东都护府叫做都护府而非都督府,无非就是想要让高丽在被统治同化期间,民众的接受程度高一些。
可高丽国主高宝藏都已经身在长安了,本就和都督府没有区别。
这么一看,作为两方“都督府自己没有这个地方。”
这个位置确实是有点敏感。
汉江自此城的南面流过,阻断了熊津大都督府北上高丽之路。
偏偏又是新罗先从高丽的手中将此城给夺取了下来。
李清月忽然提到这里要干什么?为了显示自己“要人不要城”的大国风范吗?
不好意思,金法敏是一点都没看出她在信中有什么谦虚的意思,只觉得自己看出了对他的无声威胁。
金庾信倒是因为见识过李清月是什么说话习惯,在将这封信从头看到尾后,脸上的表情还算沉稳,“我看她提及此事是出于职权,大王不必过分忧虑,充其量李唐不愿因此而落人话柄罢了。”
金法敏抬头,就听金庾信继续说道:“但她提醒的也没错,要如何处理这座城池,确是您该当做的事情。我想问大王一句话,当时兵力推过汉江,我方士卒驻扎入北汉山城的时候,我们所遭到的损失其实不小,大王舍不舍得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