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189

以庞飞鸢与沙叱相如为首的泊汋将领和李谨行合作,在冬日到来之前再度往黑水草甸走了一趟,以获取红根子草过冬为由,对北方的靺鞨部进行了例行的震慑。

辽东矿产的开采进度也同样喜人。

除了早在去年就已在刘旋刘夫人的主持下重启的

煤铁矿外,用于制作新肥的菱石矿以及临近平壤的一处金矿都已在挖掘开采之中。

无论是安东都护还是熊津都督府境内的民众官话教学,也都在陆续推进之中。

……

唯独缺席的,便只有泊汋的主人,熊津大都督府的真正统领者了。

“往年都在生辰之前给自己盘算福利的,怎么今年就没点消息。”武媚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可想想这作战之中实在有不少身不由己的情况,当年那西域战事怎么说也持续了数年之久,若真要在外跨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可能真如阿菟在离开长安时候所计划的那么顺遂。

但都要到年底了,信总得送回来一封吧!

再不送点消息回长安,等她真班师回来了,非得将人打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她这么想着,也将这句半是威胁半是担心的话给说了出来。

桑宁将这话听在耳中,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却在手捧公文步出此间的时候低声自语:“……这好像已经是皇后陛下这个月说的第二次了。”

人人都道皇后能登临朝堂,与天子同行,乃是这天下间少见的奇才,在自后宫步入前朝的创举之中,非但没有任何一点落人话柄的错误决断,反而在这二个月中越走越稳。

对于唐宫之中窥见一条新路的宫人来说,皇后陛下更已隐隐取代了皇帝陛下在她们心中的遮天形象。

可又有多少人记得,这诸多繁杂的政务本就劳心伤神,她还需在关照陛下之余,操心于子女之事,并不是一个铁人。

也不知道安定公主到底几时回来……

“你也别多想了,咱们又没法改变外头的战局,”一个刚来含凉殿不久的宫人小声插话道,“安定公主能受封行军大总管,向陛下请缨秘密出征,自发兵两月之后才对外宣告,必定是有极大的把握才敢这么做的。”

她搂紧了手中的文书,目光中有一点被廊下日光投落的闪光,“咱们还是先能多学一些是一些吧,再多的……估计就是等公主凯旋的时候帮忙递个戒尺,免得皇后陛下不慎绊倒了。”

桑宁:“……”

她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宫中待久了,年纪也慢慢变大了,所以有点和潮流脱节,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听到这新抵含凉殿办事的宫女比她还敢想得多!

但这话,又何尝不是在希望公主平安归来呢。

她迟疑了一瞬,接道:“要不还是拿个软尺吧。”

安定公主好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呢。

她话音刚落,忽听前院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她连忙扭头发问:“那头怎么回事?不知道皇后需要安静吗!”

回应她这句话的,是奉宸卫行动之间甲胄振动的声响,以及对方走动之间踩踏在地面上的疾步震响。

来人跑动的脚步显然不慢,在她问出那话后没多久就已穿过了前庭抵达了此地。

见到桑宁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似有阻拦之

意,这手持羽檄竹筒的侍从连忙朗声答道:“西域捷报!监门卫将军令我速送来皇后陛下面前。”

桑宁目光一亮。“跟我进来。”

这份军报本当先送抵陛下的面前,或是送去东台校阅,视情况紧急决定是否要送抵御前。

但因安定公主出征的缘故,皇后另有圣谕,将军情直接送来,便成了今日的这出报信。

当这标示着军情要害的翎羽被武媚娘顺手拨开,抽出了竹筒之中的军报急信之时,她有一瞬间的动作停滞,像是想到,此前的军报最多也只是由她将报信人带到陛下的面前,让两人一并获知,然在身旁众人来得及发觉这片刻停顿前,她就已顺势展开了这封信,将这其中的消息快速浏览了个遍。

她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直接看就是了。

桑宁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皇后的脸上,那双此前还写着担忧记挂之色的眼睛里,随着一行行军报跳入其中,已彻底为喜色所占据,就连她在翻阅各方朝集使文书之时过于不动声色的唇角,也慢慢上扬到了笑意极盛的模样。

“……是,安定公主的战报?”

不是安定公主送回的消息,皇后绝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反应。

显然还不是等闲的喜讯!

饶是桑宁并未看到那信中的字句,也能猜到这一点。

这消息来得可当真及时。送信之人只说西域,她竟险些忘了,非要算起来的话,吐蕃所在之地对于大唐来说当然也能叫做西域。

武媚娘的目光在落款的甘松道行军大总管李清月的那一行上停留了一阵,眼中的欢喜欣慰之色已是彻底溢于言表,“是她的消息。为我备轿,我要去见陛下!”

含凉殿内的宫人因为皇后的这句话快速动了起来。

不过须臾就已在院中备好了车轿。

为了养病清修,李治此时不在更近前朝的紫宸殿内,而在太液池以北的玄武殿中。

当皇后乘坐鸾辇抵达的时候,这封军报之上的内容都已快在她的心中被默背完了,但面上为其中字句倍感骄傲的翻涌情绪,却还不曾在这冬日冷风中被压制下来。

在她抱着手炉坐定在李治的病床跟前的时候,便还能自眉眼间看出不加掩饰的喜色,就连面色也比平日里红润得多。

只可惜对李治来说要看清这一点还是有些艰难。

不过要武媚娘说的话,他这疾病的加重,大概不是外头传言的被儿子气的,而是因为,随着上官仪与薛元超等人的身亡,他又有些想起对方早年间和他的交情了。

他既觉怀念,又觉这其中已满是物是人非、人心不古,更时常想起他父亲早年间对他传授的为君之道,便多少有些心神不定。

但他还未病到此前那等头疼欲裂,连朝会都需要暂缓或者由皇后代行的地步,也便能听得明白这份奏报到他面前的军情。

“是捷报?”李治支撑起了身子,朝着皇后看去。

武媚娘答道:“自然是捷报!你的将军们怎么会

让你失望。”

这份军报被随即塞在了他的手中。

奈何在他此时恢复了少许却还是模糊的视线中,一旁的掌灯照明其实还无法让他看清其上的每一个字。

好在有皇后在旁的娓娓道来,将这其上的消息汇报到他耳中。

唐军自抵西域后便将战线稳步推进,又有伊丽道行军副总管阿史那卓云与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弥射自后路先取庭州,悄渡天山,截断了叛军后路,与苏定方前后夹击,擒获了发起叛乱的朱邪叶护与炽俟叶护。

郕国公契苾何力留守西域,镇压西突厥与回纥其余各部,谨防后患,由苏定方将那两方叛军首领押解到长安来。

他在信中额外提到,据此二人声称,这两方的联手确实有吐蕃从中插手的缘故。吐蕃大相禄东赞的次子钦陵赞卓亲自前来安西都护,谋划了此次的两方联手,然而在西州遭到唐军驰援后不久,此人便用前去联络援军为由,消失在了此地,并未给人留下问责的把柄。

武媚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也端详了一番李治的面色。

但在这张病容之上很难看出,对于错判吐蕃的野心他到底有没有后悔的想法。

只听他垂眸沉声答道:“苏将军果然是大唐的股肱之臣,安定所举荐的阿史那将军也有荡清叛逆之勇,自还朝之后自当重赏。”

苏定方能平定这出叛乱让李治并不太意外,至多就是因为他此次动兵少有损失便将叛逆拿下,多出了几分宽慰之色。

想想此前郑仁泰能在己方占优的局面下让唐军损失万余骑兵,更显得苏定方办事稳重妥帖。

只不过……若仅有这条消息的话,好像没有这个必要皇后亲自来报?

武媚娘接道:“何止是安定所举荐的将军该当重赏,您更应该赏的是安定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