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再说下去,他已然快步走了出去。
没有得到回应,庄柠难免失落,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地靠在病床上。
吴铮找了把剪刀,对着她的鞋带比划道:“我要剪了,你忍着点。”
“嗯。”庄柠心不在焉地回答。
第一剪刀下去,庄柠忍不住哆嗦。
吴铮的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想了想,他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放心吧,一个开学典礼而已,你哥哥肯定能处理好的。你是不知道啊,之前每学期的开学典礼都是廖沐上台发言,对你们这些小朋友来说,一次开学典礼的演讲或许是大事,但是对于廖沐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哥哥这么厉害啊?”庄柠忍不住问。
吴铮点头,看她果然被话题吸引,又开始剪第二刀,边剪边说:“可不是么,廖沐可是年级第一啊,不管小考大考,没被别人赶超过,就连廖尧都超不过他,”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好奇地问,“廖沐是你堂哥的话,廖尧也是你堂哥吗?”
庄柠摇头:“不是,他是我亲哥哥。”
吴铮惊讶了:“你亲哥啊,那他怎么不送你来?我就知道那小子不靠谱,成天到处惹麻烦,还是廖沐靠得住!”
听到他吐槽廖尧,庄柠心里万分赞同。不过对于她亲哥不送她来医务室这件事,倒还真不是他说的那样。她这个人向来最是恩怨分明,于是替廖尧辩解:“不是的,刚才哥哥也要送我来的,但是被廖沐哥哥留下了。”
“嚯,廖尧什么时候这么听廖沐的话了,我怎么不知道?”吴铮反问。
第二剪刀终于彻底把庄柠脚上的鞋带剪开,剪开之后他却不怎么敢动了,因为鞋子紧紧地贴在肿起来的脚背上,稍微一动,必然会特别疼痛。
他不敢倒不是因为他不专业,而是因为现在手里缺必须的药物,况且这个小姑娘是他两个兄弟的妹妹,万一回头到他两个兄弟面前告状,以他们护短的劲,兄弟怕是要散伙。
犹豫一下,他跟庄柠商量:“你这脚肿得有点厉害,要不等廖沐回来喷了止痛药再脱鞋子?”
其实在解鞋带的时候庄柠就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但是她一直在忍耐。
刚才听到校医说起廖沐的优秀,她不禁想到自己今天受伤之后依然坚持完成汇报演出的原因。
她不能被这么一点小小的伤痛打败!
她牙一咬眼一闭,毅然决然地说:“不用,现在就可以。”
“行吧。”既然病患都不介意,吴铮作为校医更不介意了,于是继续刚才的策略,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工作。
他问了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把鞋带系这么紧?”
“因为鞋子大了。”庄柠理所当然地回答。
吴铮更好奇了:“为什么要穿不合脚的鞋子?”
“之前的鞋子坏了,这双是周五军训结束之后才买的。我周末偷懒没有继续练习,所以不知道不能适应。”
庄柠详细地叙述了鞋子的来龙去脉,说到最后,才小声补充一句:“这双鞋子是哥哥买的。”
-
廖沐拿着吴铮开的通行证去校外买了喷雾,刚走到医务室的门外,就听到庄柠的声音,他不由放轻了脚步。
他听到庄柠说:“因为是哥哥买的。”
开门的手不自觉地顿住了,“哥哥买的”四个字在他脑海里快速旋转,滋生出一种既酸又涩既愧疚又自责的情绪,他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聪明如他,几乎立刻就联想到庄柠受伤的原因。
因为一双不合脚的鞋子。
而那双鞋子正是他买的。
他现在万分后悔,那天下午他为什么没有多去几家店,为什么非要让她将就?
他明明是想对她好,想肩负起作为哥哥的责任,为什么却总是事与愿违?
一次是她被电瓶车撞,一次是她扭伤脚,这仅仅是他所知道的两次,她就受到这么多伤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是不是受到了更多的伤害?
在接近十八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质疑,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推门进来时吴铮已经将庄柠脚上的鞋子脱下来了,她的脚背也高高肿起,肿胀的脚背上印着触目惊心的凹痕,印迹和鞋子的轮廓完全吻合。
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一下,廖沐将喷雾递给吴铮,撇开头问:“我买了口服的止疼药,要不要给柠柠吃?”
“止疼药啊,”吴铮一边对着庄柠的伤处狂喷止痛喷雾,一边说,“我看你妹妹挺坚强的,其实吃不吃都行,你问问她要不要吃?”
廖沐扭头询问庄柠。
庄柠摇摇头,坚决地拒绝了止痛药。
检查的过程很顺利,吴铮给庄柠开了消炎药,把喷雾连带着消炎药一起装好递给廖沐,叮嘱:“最近不要用左脚,不要再磕着碰着,回去可以用冰水冷敷,下周一再来复查。”
庄柠乖巧道谢。
廖沐一言不发地背着庄柠往教学楼走,庄柠忽然感觉到气氛莫名有些压抑。想了想,就像小时候常说的那样哄他:“我不疼啦,痛痛已经飞飞啦,哥哥你别担心。”
“嗯。”廖沐吸了口气,压抑住胸中翻涌的情绪。
庄柠看他情绪不高,想问他开学典礼发言的事情,但是又不敢问,于是只能说些有的没的话题。
忽然,廖沐主动开口叫她:“柠柠。”
庄柠哄了半天总算有效果了,立刻回应:“怎么啦哥哥?”
廖沐问:“为什么?”
没明白他的问题,庄柠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嗓音吸引。他的嗓音比平时低沉几分,还带着些许的沙哑,她不由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呀哥哥,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廖沐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追问:“为什么要坚持参加完汇报表演?为什么刚才不肯吃止痛药?”
“因为我想成为了不起的大人!”庄柠扬起了下巴,目光如同初升的骄阳一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