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中原中也压着礼帽,浑身泛着红光飞掠而来。回身的瞬间,脚下的大地被他凭借重力一脚踩碎。

勾起的大块碎岩遮挡住了后续的弹雨,却来不及逆转先前的子弹。

“该死,你没事——”中原中也一回头,原本隐隐暴躁的神情就木住了。

对方非但安然无恙,甚至还满足地叹息了一声,中原中也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可满足的:“??被子弹招呼还很高兴吗?”

那当然了,虽然前半段“被前台小姐刁难”的部分没有顺利上演,但“秘书及时赶到,在xx被有眼无珠的前台小姐赶出公司大门前厉喝:住手!你们知道ta是谁吗?!”却如期而至——

雪名阵诚恳地问:“中原先生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吗?对着这些先生们说一句,‘住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中原中也:“…………”

有病吧你。

熟悉的泥石流,熟悉的无语凝噎。不用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假扮的了,一般人没这种奇葩思维。

一旁持枪的黑手党们流露出十足迷惑的神情,显然不曾见识过魏尔伦在兰堂先生头上跳舞,没看过mimic拼成的人辫。

而他,他不同。他饱经磨炼,如今面对眼前这张熟悉面孔,他内心能升起的唯一情绪是释然,看破红尘般的释然。

因此此时,他只是用一种称得上平淡的语气抱怨:“又在说什么疯话。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怎么来的?”

释然,不代表不警惕。

他钴蓝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雪名阵……的胸肌。

一米九二减一米六等于三十二厘米。三十二厘米的身高差距相当于什么?

中原中也不能抬头,帽子会掉(……)。

诚然,他是可以利用重力黏住礼帽。但就这个仰望姿势,他也不好看啊??

——所以说森首领很机敏。打从第一次站在雪名阵身边,意识到身高差距的问题后,他就没在雪名阵在场时站起来过,凭借坐姿掩盖一些身高上的劣势。

雪名阵却没发觉中原中也的卡壳,毕竟主世界的少年中也早就习惯身边站堵墙,说话看不见脸的状态了:“我来给你们老板送便当。”

他还是对这个剧本兴致盎然:“但是前台小姐不让我进门。”

中原中也:“……”哪来的前台小……算了,“混蛋boss没说有这么一茬啊,你等我打个电话确定一下。”

雪名阵:“?”

懂了。所以这个剧本里,连秘书也是待打脸对象。

电话很快被接通,港口的海风丝丝缕缕地将话筒里熟悉的声音送入耳中。

对方的声音总是轻飘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的,像是一片薄

薄的纸页,从耳膜和心脏上轻轻拂过。

雪名阵颇为喜爱这种语调,沾染上些许情绪之后、略微提高或带着不明显战栗的语调他也同样喜爱,可惜对方在他面前总是吝啬言语,将自己像一只蚌藏起柔软的肉般遮掩在冷淡的态度后。

“行了,boss说领你上去。”中原中也挂断了电话,领头越过让开的防线,直到走进大厦电梯,这位闻名里世界的港.黑重力使才忽然不自在似的压了下礼帽,“那个,谢谢啊。”

“?”雪名阵的视线从不断增长的楼层数字,落向中原中也。

“就,很多方面吧。”中原中也含混地咕哝,“送餐点也好,电子游戏也好,那些发来的照片也好——我们家的混蛋boss,真的改变很多啊。”

作为黑手党,他说不清这样的改变对于港口黑手党的未来来说是好是坏,但作为中原中也,他乐于见到朋友发生这样的改变。

电梯攀升的漫长过程中,他作为中原中也的部分更胜一筹,对着雪名阵别扭地说:“所以说,别轻易因为碰了冷钉子就放弃啊!那个混蛋boss是这样的,在不拿手的事情上总会下意识选择逃避,拿冷钉子扎人。”

说什么关东地区不可言说的存在,说到底,还是个胆小鬼啊。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中原中也挥散戒备的守卫,领着人一路走到办公室门前。推开那扇厚重的双开门时,橘发的干部还无声地冲他做着“别放弃”的口型,看得雪名阵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神性使然,他骨子里是相当自我的人。

橘发干部说,“别因为碰钉子就轻易放弃”,这种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

狩猎开始后,猎手会因为猎物的挣扎逃避而停止狩猎吗?

当然不会。

狩猎只会终止于猎物被吞噬殆尽的那一刻。

如果他在途中表现出任何一点克制或者礼貌退让,那也是漫长岁月里,行走于人间而养成的习惯性伪装。

雪名阵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办公室内,熟悉的油墨与松脂香冷冷淡淡地浸入鼻腔。

黑发首领仍旧坐在办公桌后,批改着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公务,从凌乱乌发中露出的半截耳翼,却从冷色的白到渐渐泛起红,再到忍无可忍似的抬首瞪来。

——太漂亮了。

这样的形容词放在男性身上似乎并不合适,但除此之外,雪名阵贫瘠的词库里找不到更为恰当的形容词。

并非因为容貌,只是因为这一瞬间,黑发首领身上流露的那股鲜活气——

那是他一点点沾染上去。

太宰治狼狈地在雪名阵近乎灼烫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他实在没有应对这类坦荡又毫无遮掩的感情表达的经验,错开眼神的同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连连接着耳根的脖颈都在发着烫,显得他接下来要讲的话非常不具有可信度、完全站不住脚:

“……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随便来驻地找我?”雪名阵的当众露面完全不在

他的计划之内,“你总是做这样越界的事。”

未经允许地触碰他,未经允许地亲吻他,“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他这么说着,伸手想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书页。

手腕处忽地一痛,接着天旋地准。

书页就在身边,他却被扣着两只手腕、面朝上牢牢抵在办公桌上,对方不容置喙的语调中似乎透着几分无奈:“不许逃避。”

“我没有。”太宰治侧过脸,“松手。”

“不松。”雪名阵的手掌包裹着太宰治即便被养了大半年,依旧清瘦的手腕,“没有逃避的话,告诉我。”

“如果我不曾主动与你通信,不曾与你亲近,在立冬那天到来时,你会在哪里?”

“……”太宰治耳根的红褪去了,显得有些苍白。

雪名阵低声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你站在一栋高楼边,背对着大地坠落。”

那是一个平凡的晴夜,空旷的天台上流荡着初冬微寒的风。

不会有人知道,曾有一个人为了拯救一个脆弱的可能性挣扎了多少年;也不会有人陪他一起举杯庆祝,庆祝他终于在无数不可能中挖掘到了一线生机,成功牵扯着三个世界搭起链接点。

高楼下的人熙熙攘攘,穿流往来,不再需要为未来世界可能破碎崩溃而担忧,而有的人选择独自坠落,为自己七年来漫长的旅途画上句号。

太宰治的表情变得空白,片刻后回过头,以一种堪称尖锐的语气发问:“所以,你是想阻止我的死亡,救我一命,才做这些——”

不愧是从不拒绝人求助的圣人——

“不。”雪名阵专注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深灰色的眼底流溢出非人的浅月色,“我很期待啊。”

“期待你的死亡。”

雪名阵的呼吸极轻地落在太宰治的颈侧耳边,低语间激起细软的寒毛竖立:“我会守在死亡的另一边,将你带去无法求助的角落……”

“尽情地、随心所欲地占有你。而你无处可逃。”!